葆仁堂的吊扇慢悠悠转着，把药香吹得满街都是。陈砚之正在柜台后用戥子称茯苓，林薇蹲在药炉边翻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：“今天体感温度都到40度了，这鬼天气，怕是要热出人命。”
话音刚落，玻璃门被“砰”地推开，一个穿工装的年轻男人踉跄着闯进来，额头的汗顺着下颌往下滴，工装后背已湿透成深色，手里还攥着个安全帽。“医生……救救我……”他扶着柜台直喘气，说话断断续续，“上午在工地搬砖，突然就头晕恶心，浑身没劲，还吐了两次，全是酸水……”
陈砚之放下戥子，示意男人坐在藤椅上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，又摸了摸他的后颈：“烫得很，是中暑了？”
男人摇头，喉结滚动着：“不……不像，我每年夏天都中暑，没这么难受，肚子也胀，总想拉肚子……”
林薇递过凉毛巾，又倒了杯淡盐水：“先擦擦汗，喝点水。您这舌头伸出来我看看。”
男人依言张嘴，舌苔又白又厚，像蒙了层奶油，边缘还带着齿痕。林薇皱眉：“这舌苔腻得很，怕是不光中暑那么简单。”
陈砚之已经握住男人的手腕，指尖感受着脉象：“脉濡缓，跳得沉而慢，不是中暑的浮数脉。你是不是早上吃了剩菜？”
“是……”男人点头，声音发虚，“工地食堂昨天的凉拌黄瓜没吃完，我早上热了热就吃了，当时觉得有点馊，没在意……”
“这就对了，”陈砚之松开手，对林薇道，“你记：症见头晕乏力，恶心呕吐，腹胀欲泻，体温不高但身重如裹，舌苔白腻，脉濡缓。这是暑湿困脾，不是单纯的中暑。”
林薇赶紧拿笔记录，笔尖在纸上划过：“暑湿困脾？那得健脾化湿，清暑益气吧？”
“没错，”陈砚之走到药柜前，“他这是吃了不洁食物，又受了暑湿，脾被湿困住了，运化不了水谷，才会又吐又胀。得用藿香正气散加减，但得调调方子。”
他抓出藿香，戥子称了十五克：“藿香是君药，既能解暑，又能化湿，还能止呕，正对他这恶心的毛病。”
林薇在旁补充：“加苍术吧？燥湿健脾的，比白术力道大，对付这厚腻舌苔正好。”
“嗯，十五克苍术，”陈砚之点头，又抓出厚朴，“厚朴行气燥湿，消胀除满，他不是肚子胀吗？这个能帮他把气顺下去。”
男人听得发愣，忍不住问：“医生，我这到底是啥病？用不用打针？工头还等着我回去上工……”
“别急，”林薇递过温水，“您这是暑湿积在脾胃里了，得把湿排出去才行。打针是治不了湿的。”
陈砚之又抓出茯苓和陈皮：“茯苓健脾渗湿，让湿从小便走；陈皮理气和中，助藿香止呕。对了，加六克紫苏叶，既能解表散暑，又能解鱼蟹毒，你吃了馊菜，正好用上。”
此时，爷端着杯凉茶从里屋出来，呷了一口道：“再加十克白扁豆，健脾化湿还能消暑，他这舌苔腻，得用点甘淡的药渗湿，别全用燥药，伤了脾阴就不好了。”
“爷说得是，”陈砚之赶紧称了白扁豆，“刚才差点忘了，湿邪黏腻，得燥化和渗湿结合才行。”他又抓出葛根，“十五克葛根，解肌退热，还能升阳止泻，他不是想拉肚子吗？这个能帮着把清气提上去。”
林薇看着方子，忽然道：“要不要加黄连？他吃了馊菜，会不会有点湿热？”
陈砚之摇头：“他舌苔白腻，没发黄，说明还没化热，黄连太苦寒，用了反而伤脾。等舌苔变黄了再加不迟。”他把药材包好，递给男人，“这药加三碗水，煎成一碗，趁热喝，喝了最好能睡一觉，出点汗但别大汗淋漓，把湿邪透出来就好。”
爷在旁补充：“回去别吹空调，找个阴凉地儿躺着，喝点小米粥养养胃。这方子吃两剂，要是还胀，就来加两克木香，顺顺气。”
男人接过药包，又问：“那我这手总发麻是咋回事？握东西都没劲……”
陈砚之看了看他的手掌，指缝里还沾着泥垢，指甲凹陷：“这是湿邪阻了经络，气血过不去。等湿排得差不多了，我给你扎两针合谷、足三里，通通气就好了。”
林薇在药包上写下煎法：“先泡半小时，大火烧开转小火煎二十分钟，记住别用铁锅，搪瓷锅最好。吐得厉害就少喝点，分三次喝，喝完别碰凉水。”
男人千恩万谢地走了，林薇看着他的背影笑道：“这暑天，脾胃病真多，早上还来了个吃冰西瓜闹肚子的。”
陈砚之整理着药柜：“暑湿最容易困住脾，今年雨水多，湿邪重，得多备点藿香、佩兰。对了，刚才那方子，你觉得哪味药最关键？”
林薇想了想：“藿香吧？又解暑又止呕。”
“不全对，”爷放下茶杯，“是苍术和茯苓的搭配，燥湿加渗湿，就像用抹布擦桌子，先擦干再开窗通风，湿才去得干净。你们记着，治湿邪，光燥不行，光渗也不行，得一燥一渗，一攻一补，这才是治脾湿的门道。”
陈砚之点头：“爷说得是，就像这葆仁堂的药，有的猛如藿香苍术，有的缓如茯苓扁豆，搭配着来，才能恰到好处。”
正说着，玻璃门再次被推开，一个穿碎花裙的阿姨拎着菜篮子走进来，手里还捏着张皱巴巴的化验单：“小陈医生，我这血糖又高了，最近总觉得口干，喝多少水都没用，你给看看是不是得调调方子……”
林薇赶紧迎上去：“张阿姨快坐，我给您倒杯菊花茶，您这是消渴症又犯了吧？”
陈砚之看着阿姨发红的舌头，笑道：“先号脉看看，说不定是阴虚燥热，也可能是气阴两虚，得辨准了才行……”
吊扇依旧转着，药柜上的藿香散发着清凉的香气，爷呷着茶，看着陈砚之和林薇忙碌的身影，眼里的笑意像这午后的阳光，暖而不烈——这葆仁堂的日子，就在这一问一答、一药一方里，慢慢熬出了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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