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两麻袋崭新“大团结”带来的视觉冲击，如同一场剧烈的十二级地震，余波经久不散，彻底颠覆了卫红服装厂这片死水微澜的世界。
一夜之间，杜建邦这个名字，在所有工人的心中，被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神秘色彩。
他不再是那个卖冰棍的窝囊废，也不是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穷小子。他成了一个符号，一个深不可测、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存在。工人们私下里议论他，话题不再是同情和鄙夷，而是充满了敬畏与好奇的猜测。
“你们说，他到底是什么来头？昨天那两麻袋钱，我活了四十多年，就没见过那么多现金堆在一起！”
“谁知道呢？怕不是哪个大领导家的公子，下来体验生活的吧？”
“管他什么来头！只要他真能给咱们发工资，能让厂子活下去，他就是我爹！”
信任的种子，在钞能力的强力催化下，终于破土而出，开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，小心翼翼地生根发芽。工人们看他的眼神，彻底变了。从最初的怀疑和敌视，转变为一种混杂着期待、敬畏与一丝丝狂热的复杂情绪。他们隐隐感觉到，这个年轻人，或许真的能带领他们，走出这片绝望的泥潭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杜建邦再次召集了全厂大会，地点依旧是那个空旷的大操场。
这一次，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。没有了愤怒的口号，没有了绝望的哭泣，工人们一个个昂首挺胸，眼中带着光，自发地排好了队伍，等待着他们的新厂长训话。
杜建邦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打扮，平静地走上那个简陋的主席台。他的手里，只拿着一本薄薄的工资册和一份昨晚连夜整理出来的名单。
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，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，直接开口，声音通过扩音器，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昨天，有人煽动闹事，试图破坏工厂的稳定。我这个人，眼睛里不揉沙子。卫红厂不养闲人，更不养蛀虫。”
他拿起手里的那份名单，声音陡然转冷。
“现在，我念到名字的人，自己站出来。”
“李小强！”
人群中，前车间主任李小强的身体猛地一僵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“王二赖！”
“刘麻子！”
“赵瘸子！”
“孙有福！”
杜建邦一连念出了五个名字，每一个，都是昨天在人群中煽风点火、叫嚣得最凶的黑豹旧部！
被点到名的五个人，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，磨磨蹭蹭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，眼神躲闪，却又带着一丝不服和怨毒。
杜建邦看都没看他们一眼，只是翻开了桌上的账本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如刀。
“李小强，原车间主任。上个月十五号，你利用职务之便，将厂里报废的一百公斤棉纱，以次充好，卖给城东的红星纺织厂，获利八十五元，中饱私囊，账目上却记为‘正常损耗’。”
“王二赖，采购科。三个月前，采购缝纫机零件，虚开票据，多报账三十七元五角。”
“刘麻子，机修组……”
他对着账本，将这五个人过去一年里偷拿卡要、虚报工时、中饱私囊的“罪证”，一条接着一条，连带着具体的时间、地点、经手人、获利金额，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地当众宣读了出来！
证据确凿，细节详尽，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一般！
台下的工人们一片哗然，他们之前只知道这帮人不是好东西，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，简直就是趴在厂子身上吸血的蚂蟥！
那五个被点名的人，脸色从煞白变成了死灰，浑身冷汗直冒，双腿都开始打颤。他们想不通，这些做得天衣无缝的烂事，这个才来了一天的小子，是怎么从那堆糊涂账里翻出来的？！
念完最后一条，杜建邦“啪”的一声合上账本，抬起眼，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那五人，宣布了他们的最终审判。
“我昨天说过，旧管理层全部开除。现在我再说一遍，卫红厂不养闲人，更不养蛀虫。这五个人，从今天起，正式开除！永不录用！”
雷霆手段，杀鸡儆猴！全场一片死寂！
就在这时，那个叫刘麻子的刺头，仗着自己平日里撒泼耍赖惯了，突然脖子一梗，破罐子破摔地嚎叫起来！
“你凭什么开除我！你血口喷人！你说我偷东西，证据呢？你个外来的，懂个屁的生产管理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！”
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拍着大腿，撒泼打滚，试图用这种无赖的方式，来搅混这潭水。
然而，他面对的，不是那个会被吓住的黑豹。
杜建邦看着地上表演的刘麻子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。
“证据？”
他冷笑一声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压过了刘麻子的嚎叫。
“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，你趁着机修房没人，从报废的二号缝纫机上拆了一个价值三块钱的驱动齿轮。四点三十五分，你从工厂西墙的狗洞钻出去，在小树林里，把这个齿轮卖给了废品站的陈老三，成交价，一块两毛钱。需要我，现在就把陈老三请过来，跟你当面对质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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