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涵的密奏与王砚的密报,几乎同时摆上了朱元璋的御案。
武英殿内灯火通明,皇帝将两份文书反复看了数遍,指尖在沈涵那份密奏上,关于硫磺硝石流向的数据推断处,重重敲击了几下。
“好啊,真好。”朱元璋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,“朕的官船,朕的军料,朕的海防……倒成了他们瞒天过海的筏子!连兵部武库司都烂了一块!”
他猛地站起身,在殿内踱步。沈涵的证据链清晰、严谨,几乎无懈可击,直指军工物料走私的核心环节。
而王砚关于钱塘江口隐秘货栈的线索,则像是为这条证据链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——那些消失的硫磺硝石,乃至其他私造的军械,很可能就是通过这些货栈,转运至更深藏不露的巢穴,或者直接装上海船。
“商海……”朱元璋眼中寒光闪烁,“爪子伸得够长,心也够大!”
他停下脚步,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。东南,钱塘……那里不仅是财赋重地,更是潜流汹涌的是非之海。沈涵这块“暗礁”,已经探到了足够深的地方,但也因此,随时可能被汹涌的暗流吞噬。
“来人。”朱元璋沉声道。
一名身着普通宦官服饰,但眼神格外精悍的中年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角。
“皇爷。”
“去,挑几个得力的人,盯住户部右侍郎沈涵。”朱元璋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不必干涉他做事,只需确保他的安全。若有异动,尤其是来自……非明面上的危险,可先处置,后禀报。”
“是。”中年人躬身领命,身影再度融入阴影。
这是直属于皇帝,独立于亲军都尉府和锦衣卫之外的隐秘力量,人数极少,只负责最核心的护卫与监察。
将这股力量用于保护沈涵,足见朱元璋此刻的决心。
皇帝坐回御案后,提笔蘸墨,却并未立刻批复任何奏章。
他需要权衡。沈涵这把刀已经亮出了锋芒,但此刻就将这锋芒完全指向东南,是否会打草惊蛇,迫使那条“恶蛟”彻底潜入深海,再难寻觅?
还是应该借此机会,进一步挤压,逼其露出更多破绽?
良久,他放下笔,心中已有定计。
户部衙署内,沈涵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进入了皇帝最核心的护卫视野。他依旧埋首于卷宗瀚海之中,只是调查的方向,在得到王砚关于钱塘货栈的密报后,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。
他不再广泛撒网,而是集中精力,调阅所有与钱塘江航道、沿岸货栈登记、漕粮转运泊位以及近五年杭州府及周边县镇户籍、田亩、商税变动相关的档案。
这一次,他运用了更精细的数据模型——试图通过分析货栈规模、泊位水深与实际登记的货物吞吐量之间的匹配度,以及周边地区人口流动、商业活动的异常波动,来定位那些“体型特殊、吃水颇深”的船只可能使用的真正据点,以及这些据点运作所需要的人力、物力支撑来源。
工作量巨大,且极其枯燥。几名协助的书办虽精于算学,却也时常被沈涵提出的各种交叉比对要求弄得头晕眼花,私下里不免抱怨这位侍郎大人吹毛求疵,异想天开。
沈涵对此不置可否,只是每日将核验出的异常数据点单独记录下来,形成一张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“蛛网图”。在这张图上,杭州丝绸库大火、失踪的硫磺硝石、钱塘江口的隐秘货栈、东南沿海港口的异常资金流、“八闽商会”若隐若现的影子,以及那枚海外贝壳和朱砂“衔钱蛇”图案,开始被一条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。
尽管核心依旧迷雾重重,但他感觉,自己正在接近某个关键的节点。
这日午后,沈涵正在核对一份关于钱塘江潮汐水位与货运关系的工部旧档,一名书办送来了一封来自宫中的普通公文函件。函件内容是例行的人事迁转通知,并无特别。
然而,在函件的最后,用极其细小的墨点,在纸张边缘不起眼处,点出了两个微不可查的小字:
“潮信。”
沈涵瞳孔微缩。
这两个字毫无上下文,混杂在大量无关信息中,若非他此刻正专注于钱塘潮汐相关的研究,几乎会将其忽略。
是巧合?还是……那个神秘黑衣人的又一次提示?
“潮信”……钱塘潮信,素有定期。这是指代钱塘江本身?还是暗示某种行动或事件的发生,有其特定的时间规律?
他立刻起身,走到悬挂着的巨幅《大明舆图》前,目光落在钱塘江入海口那曲折的河道上。潮信,受日月引力影响,周期固定。若那些隐秘货栈的运作与“潮信”有关,那么他们利用的,是否就是特定的涨潮时段,便于那些吃水深的海船悄然驶入内河货栈进行装卸?
而“潮信”二字,是否也暗示着,对手的某些重大行动或转移,也遵循着某种不为人知的“周期”?
沈涵回到案前,迅速翻出之前整理的,关于那几个可疑货栈夜间船只靠泊记录的零散信息(来自王砚密报及他通过其他渠道侧面打听的片段)。由于信息不全,具体日期大多缺失,只能推断大致月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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