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的眼泪终于掉得更凶了,砸在风灯的玻璃罩上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她想起第二十二章里那个雨夜,茶馆的老者送来的“团圆”纸鸢,翅膀上用金粉写着“沈苏”二字,当时她只觉得是巧合,现在才明白,原来不是纸鸢在飞,是祖父和奶奶的离魂,借着纸鸢的形状,借着风灯的光,回来了。
沈砚之把那片荷纹瓷片轻轻放进陶瓮,又将祖父的札记和那些残破的微型纸鸢小心铺好,木塞拧回瓮口时,特意留了道缝。“让风……能吹进去。”他说,声音很轻,像是在对陶瓮里的札记说话,又像是在对空气里的离魂说话,“让他们能听见外面的声音,知道花要开了,人要团圆了。”
风灯的火苗渐渐稳了,墙上的字迹却没消失,反而越来越清晰,像用刀刻在了土墙上,红的“沈苏”、黑的短句、朱砂的“离魂还”,在暖黄的光里,像一幅活过来的画。沈砚之望着“离魂还”三个字,忽然想起第一章里伽蓝寺的诗帕——那方帕子上的胭脂痕褪了几十年,却在百年后的风灯里,借着这些字迹,显出了最红的颜色,最浓的念想。
苏晚轻轻吹了吹灯芯,火光跳了跳,像个调皮的孩子。灯光照得她发簪上的白玉半荷亮起来,莹白的光与沈砚之袖中绢帕上的半荷绣纹,在光影里慢慢靠近,终于拼成了一朵完整的荷花,花瓣舒展,花芯饱满,像奶奶当年最爱的那池荷。
“奶奶说,‘还’不是结束。”苏晚抹了把泪,声音轻快了些,带着点释然的笑意,“是开始,是新的开始。”
开始什么?沈砚之看着窗外——雨停了,月亮从云里钻出来,银辉洒在余杭巷的青石板上,泛着淡淡的白,像铺了层霜。远处传来几声狗吠,混着谁家开门的“吱呀”声,还有巷口槐树叶上雨滴落下的“滴答”声——都是人间的响动,是活着的味道。他忽然明白,祖父和奶奶的离魂,不是要回到过去的民国,不是要续写当年的遗憾,是要看着他们,把这余杭巷的日子,把这裱糊铺的生活,过成花墙盛开、荷香满院的模样,过成他们当年没能过上的圆满日子。
风灯的光还在墙上淌着,像一条暖黄的河,载着那些没说尽的话、没完成的约定、没说出口的思念,慢慢流着,流进时光里,流进他们心里。沈砚之伸手碰了碰苏晚的手,她的指尖也是暖的,带着风灯的温度,带着彼此的温度,像两缕缠在一起的发丝,再也分不开。
“把灯挂回墙角吧。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,“以后夜里糊纸鸢、翻札记,就靠它照了。”
苏晚点点头,小心翼翼地提着风灯往墙角走。灯光掠过那堆刚从陶瓮里取出的物件,在微型纸鸢的翅膀上停了停——那些褪色的“北”字忽然像是活了,在光里轻轻颤着,翅膀的碎角也仿佛有了力气,像要挣脱时光的束缚,往临安北的方向飞,往花墙的方向飞,往钱塘潮的方向飞。
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,看着她手里晃动的风灯,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串消失的脚印,嘴角慢慢扬起点笑意。
离魂还了,遗憾圆了,日子,该接着往下过了。
风从陶瓮的缝隙里钻进去,带着荷香,带着槐香,带着风灯的暖光,轻轻拂过那沓札记,像是有人在低声说着:“好,日子,接着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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