盖回青石板时,沈砚之特意把砖缝对齐,像祖父当年那样,用那把铜凿子轻轻敲了敲砖沿,“咔嗒”一声,严丝合缝,仿佛这几十年的等待从未被惊扰,仿佛下一秒,祖父就会蹲在这里,用同样的动作,打开这块砖,看看里面的照片和本子,想想远方的人。
“爷爷没等到奶奶回来续词,”沈砚之站起身时,发现夕阳正斜斜地穿过老槐树的枝桠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花墙上,像张叠在一起的纸鸢,翅膀挨着翅膀,尾巴缠在一起,“但他不知道,奶奶把半阙词藏在了花墙里,藏在了纸鸢的翅膀上,藏在了每一片漂来的碎瓷、每一块带胭脂痕的绢帕里。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,回应他的等待。”
苏晚把铁皮盒放回洞口时,红绒布的一角勾住了砖缝,她没扯断,就让那点红色露在外面,像个小小的记号,在青苔覆盖的石板间,格外显眼。“奶奶说,红布见了光,念想就不会腐坏。”她拍了拍手上的灰,指尖还沾着点樟木的香气,凑近闻了闻,忽然笑了,“现在咱们知道了这个地址,知道了他们等了彼此多少年,知道了这半阙词藏着的念想,是不是就算……替他们把词续上了?”
沈砚之望着花墙上交叠的影子,忽然想起祖父草图里的纸鸢,每只的翅膀都微微向左边歪一点,像是被风推着,往临安北的方向飞。他从袖中摸出那方残荷绢帕,苏晚解下发间的玉簪——玉簪的簪头是半朵荷,正好能和绢帕上的残荷拼在一起,叶脉清晰,纹路连贯,像一条走了几十年才终于接通的路,把两地的思念,把半生的等待,都拼在了一起。
“嗯,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,却很稳,像落在青石板上的凿子声,“续上了。你看这夕阳,把咱们的影子拼得多齐整,就像他们当年站在钱塘江边那样,再也不会散了。”
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像谁在轻轻念着那首没写完的《诉衷情》,一字一句,都落在花墙下,落在青石板上,落在那只藏着念想的铁皮盒上。铁皮盒在石板下安静地躺着,里面的照片和字迹,被樟木和红绒布护着,躲过了风雨,躲过了岁月,终于等来了两个捧着半帕荷、握着半支簪的人,把断了线的念想,把没续完的词,重新接成了一个圆满的圆。
巷口传来卖糖粥的吆喝声,带着点潮湿的甜意,混着槐花香,飘进后院。沈砚之牵着苏晚的手,站在花墙前,望着那第三块青石板,忽然觉得祖父和祖母就站在他们身后,一个握着纸鸢,一个捧着诗稿,笑着看着他们,像看着几十年前的自己——那时余杭巷的槐花开得正好,风里都是温柔的味道,他们还没说再见,还没开始漫长的等待,还能一起蹲在花墙下,把半阙词,写成一辈子的圆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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