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珠顺着帽檐砸进后颈,我浑身一激灵,脚步在桥墩阴影里顿住。
背后那声叹息像根细针,精准扎进记忆里——周明远从前查房时总爱用这种气音,喉结轻颤着说陈先生今天状态不错,尾音带着常年值夜班的疲惫。
我没回头,假装继续往山下走,余光却扫过桥洞最深处的雨布。
破旧的军绿色雨衣下露出半截裤管,沾着泥点的皮鞋尖在水洼里无意识地蹭来蹭去——那是他从前总擦得锃亮的牛津鞋,现在鞋跟磨得歪了,像被什么东西拖着走了十里八里。
周医生。我突然开口,声音压得比雨声还低。
雨布里的人影猛地一抖,雨衣帽子滑落,露出半张脸。
他右耳后那道淡青色纹路正顺着脖颈往锁骨爬,像团活过来的藤蔓,昨天还只是指甲盖大小的烙印,现在已经缠住了喉结。
他怀里紧抱着什么,我眯眼认出是块折成纸蝶的素缟——封音素缟,归墟用来封存特殊声波的老物件,我在档案室见过三次,每次都锁在铅盒里。
别过来。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,他们在找我。
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搪瓷缸。
雨水在缸里晃出涟漪,水面浮着层若有若无的金粉——是金露残液,归墟实验室提炼的声波催化剂。
纸蝶在他掌心微微发烫,边缘正渗出半透明的液体,在潮湿的墙面上投出模糊的光影。
那是星图,我在老皮转述的鼠群记忆里见过类似的纹路,六颗亮斑对应六枚镇魂钉,第七颗却像被雾蒙住了。
的动静比我想得更快。
远处警笛撕开雨幕,两辆黑色厢车拐上高架,车顶天线转得像疯了似的。
周明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手背上青筋暴起,怀里的纸蝶掉在水洼里。
他想去捡,却被什么力量拽着,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——我听过这种声音,上个月在隧道里,守卫崩溃前也是这样,谣音在他身体里成了本能,比心跳还顽固。
救我。他嘴型抖得厉害,眼泪混着雨水砸在纸蝶上。
金露遇水腾起细烟,星图突然清晰了一瞬,第七颗亮斑的位置在震颤,像要破墙而出。
我摸出裤袋里的碎石,那是老皮教我刻符文用的。
地语三诀的震纹需要贴在鞋底,匿纹用来混淆声纹,引纹...我盯着清档组逐渐逼近的车灯,指甲在周明远鞋底快速划下三个交叉的菱形。
他疼得缩了缩脚,却不敢出声。
数到三。我弯腰捡起纸蝶,指尖刚碰到金粉就被烫得发麻,
桥洞外传来皮鞋踩水的声响,清档组的人来了。
我用力踹向脚边的水泥板,裂纹顺着地面爬开,的一声,半块板陷进泥里。
清档组的手电筒光扫进来时,周明远正蹲在塌陷处假装找东西。
那队员举着探测仪往前走两步,地面忽然轻轻震动——是震纹触发了地下蚁巢。
数百只工蚁从裂缝里涌出来,不是乱爬,而是头尾相接,在湿墙上拼出一行字:别怕,听得到的人都是活证。
什么鬼...队员刚骂出口,周明远的喉间突然溢出一声低哼。
那是安魂谣的变调,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,却在蚁群阵列上撞出回音。
探测仪地爆了屏,队员下意识后退,踩进塌陷的泥坑里。
我趁机扯起周明远往桥洞深处跑,纸蝶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。
星图最后一角化尽时,第七颗亮斑地落定——青山殡仪馆地下停尸库第七排冰柜下方。
记住这个位置。我把纸蝶灰烬塞进他手心,归墟要烧城,他们怕的不是谣音,是听得到谣音的活人。
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。
周明远在街角便利店买了支笔,回头看我时,喉间的青纹淡了些,眼神却亮得吓人:我从前在病历本上写假话,现在要写真话。他转身走进公厕,门帘掀起又落下,我听见里面传来铅笔划墙的沙沙声。
第二天清晨,老皮的同类从下水道传来消息:全城十四个老旧公厕、七个地铁通道、三个废弃电话亭的墙上,都多了首用铅笔、口红、粉笔写的歌。
清洁工大婶在早报里骂现在小年轻流行在墙上写情诗,可她擦墙时哼的调,和报纸上印的字分毫不差。
殡仪馆的老工人是在中午发现异常的。
我蹲在顶楼通风管后,看他拿着抹布擦拭第七排冰柜,突然手一抖,抹布掉进冰水里。
他蹲下来捡,额头撞上冰柜把手,却没喊疼,只是盯着结霜的金属表面喃喃:我闺女走那天...推进去的时候我摸了摸她的手,凉得像块铁。他跪坐在地,双手合十,喉咙里溢出的调调,和公厕墙上的字一个样。
冰柜下方的地面开始结霜,裂缝里渗出的寒气凝成白雾。
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柴——老皮说野人山山顶有处废弃的观星台,台基下埋着历代地仙的骨灰。
等第七枚镇魂钉现世,我得去那儿...
雨又开始下了。
我抬头看天,云层里有什么东西在动,像被风吹散的灰烬,又像...将落的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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