阶梯尽头的雾突然翻涌起来,像被谁扯了把线头的灰布。
我刚要抬步,腕上的红发带猛地一紧——是红绳孩童攥着我衣角的手在抖。
他掌心那团火苗本来乖乖蜷着,这会儿突然地窜高半尺,金红色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,紧接着地炸开,竟化作无数火星子,在半空聚成个小太阳似的光球。
哥哥!孩童慌得直跺脚,指尖还沾着没烧干净的火星,它...它自己跑了!
我刚要去抓他的手,那光球地扎下来,悬在我胸口三寸处。
银金交织的镜火在我体内发烫,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着皮肉戳了一下。
惊云从肩头炸起来,雷纹在脊背上噼啪作响,前爪一按我锁骨,喉间滚出闷雷般的低吼——它这是要替我挡。
阿影的剑鞘地磕在我脚边,她反手拽住惊云后颈的毛,那是火种在认主!
话音未落,光球突然变了颜色。
刚才还暖融融的金红褪成灰白,像被泼了盆凉水的炭灰,寒意顺着领口往骨头里钻。
我后槽牙咬得发酸,这冷和疯人院冬天漏风的窗户不一样,像是有双手在扒拉我识海的门,要把那些藏了十年的烂疮疤全翻出来晒。
它觉得你脏了!阿影的指尖掐进我胳膊,你刚亲手烧了归真幻境里的,那些残魂波动混进镜火了!
火种要的是纯净,容不得半分执念!
我盯着那团灰光,突然想起被我塞在包袱最里层的残符。
白芷前辈批注里那句火喜纯,更喜痛在识海里炸响——原来我之前一直漏看了后半句。
纯者无根,痛者有魂...我喃喃重复,低头看向红绳孩童。
他正踮着脚去够光球,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被火星烫到的泪,可小脸上半点惧色都没有。
我忽然伸手摸他脸颊:你以前哭过吗?
他歪头,阿婆说哭会招野鬼,我被狼追的时候没哭,阿婆咽气的时候也没哭...
我喉结动了动。
这孩子的火种之所以纯净,根本不是因为他天生没执念,是他把所有疼都锁进了小盒子,连自己都忘了怎么打开。
灰光又逼近一寸,我胸口的镜火开始灼烧皮肤。
识海里突然闪过妹妹被刀架着脖子的画面,她当时也没哭,只是用沾血的手抓我衣角,说哥,疼。
我猛地扯开领口的红发带——那是妹妹出事前一天编的,线尾还沾着她蹭的草莓酱。
它要的不是无执,是诚实。我抓住孩童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让它看看,疼也能护人。
他的指尖刚碰到镜火,我识海地炸开。
老皮咽气前的、电疗时烧焦的糊味、阿影在归真殿废墟里扑过来的温度,还有惊云每次用雷纹裹住我手腕时的震颤——这些被我封在最深处的痛,顺着火链地灌进孩童掌心的光团里。
光球剧烈震颤,灰白像被风吹散的雾,重新凝成温润的金红。
它绕着我手腕转了两圈,最后地落回孩童掌心,火苗尖儿轻轻舔了舔他指尖,像在道歉。
惊云的雷纹突然亮得刺眼,它跳上青石台,前爪对着地面猛刨——那里的古阵残链正咔嗒咔嗒响着,原本断裂的纹路竟顺着雷纹的节奏,一节节往地脉深处延伸。
成功了?阿影松开我的胳膊,剑穗上的铜铃还在抖,镜火...认你了?
我摇头,盯着孩童发亮的眼睛。
他突然打了个哆嗦,一滴泪地砸在火苗上,惊得光团窜起老高。
这是他第一次,自己流出的眼泪。
别怕。我把他抱起来,他的眼泪沾在我颈侧,比镜火还烫,它认你,是因为你终于...像个人了。
风里突然飘来甜得发苦的味道。
我转头,焦土上那朵灰莲不知什么时候闭合了,再张开时,花瓣边缘多了道褶皱——像极了人闭眼时,眼尾那道细细的纹。
走吗?阿影弯腰捡起铜镜,镜中灰莲的影子正在舒展花瓣,阶梯又延伸了。
我刚要应,惊云突然从青石台上窜下来,雷纹骤收,前爪死死抠住我脚边的阶梯。
它仰头冲雾里低吼,喉间的雷音比之前沉了三度——那是遇到危险时才会有的预警。
雾里有东西动了动,这次不是风。
(惊云的雷纹在阶梯上烙出焦痕,雾中传来类似铁链拖地的轻响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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