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旨既得,南下查探“海鹞子”之事便如箭在弦上。然而,越是关键时刻,京中的根基越需稳固。萧逐渊与时若都深谙此理,黎明短暂的温存过后,两人便如同精密仪器的两个核心部件,各自运转开来。
萧逐渊并未立刻休息,而是召来了莫影。书房内,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,投在墙壁上,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。
“人选务必可靠,身手、机变、忠诚,缺一不可。”萧逐渊指尖点着桌面上摊开的东南沿海舆图,声音低沉而冷峻,仿佛淬着寒冰,“分三路潜入,彼此不知具体任务,只通过你单线联络。”他的手指划过几个关键节点,“一路明察‘海鹞子’常出没的港口、货栈,摸清其活动规律、船队规模、核心成员样貌;一路暗访与永王旧部可能有关的东南官场人物,尤其是那些在漕运、市舶司位置上,且与永王有过旧谊的,查其资产往来,旁敲侧击;最后一路,也是关键,”他的手指重重落在闽浙交界一处标记为“鬼螺湾”的偏僻海湾,“账册中提到此处曾有异常船只修缮补给,规模不大,但时间点敏感,恰在几批军械库报损之后。重点查探此地地形、驻守人员、往来船只,我怀疑这里可能是一个秘密的中转点。”
莫影肃立聆听,眼神锐利如隼,将每一个字刻入脑中:“属下明白。已挑选十二人,皆是精通水性、熟悉南地风土、且家中背景清白简单的好手,其中三人曾混迹海商,身份便于掩护。信物、密文、应急联络方式、以及必要时可求助的沿海暗桩名单均已备妥。”
“记住,”萧逐渊抬眼,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莫影身上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查证,是眼睛和耳朵,非到万不得已,不得动手,更不可暴露身份。‘海鹞子’凶悍,东南官场水深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一旦暴露,不仅自身危殆,更会打草惊蛇,使前功尽弃,甚至可能引来对方对京城的疯狂报复。若有紧急情报,启用最高级别的信鸽渠道,直传我手。若……若事不可为,保全自身为上。”
最后一句,他说的有些艰难。为将者,当惜士卒之命。莫影跟随他多年,不仅是下属,更是兄弟。
莫影身形挺得笔直,单膝跪地,抱拳领命,声音斩钉截铁:“是!属下等定不负世子重托,必竭尽全力,查明真相!”他深知此行凶险,但更知责任重大。起身后,他不再多言,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,去进行出发前最后的检查与动员。
萧逐渊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,久久未动。 派莫影南下,如同将最锋利的匕首掷向茫茫雾海,结果难料。他信任莫影的能力与忠诚,但东南局势之错综复杂,远非京城这般可控。海枭亡命,官场盘根错节,背后还可能牵扯到未知的境外势力。一种运筹帷幄之中、决胜千里之外的沉重压力,混合着对兄弟性命安危的担忧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,几乎让他喘不过气。他闭上眼,脑海中闪过莫影等人可能遭遇的种种险境,握着桌沿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 然而,开弓没有回头箭,为了拔除“青蚨”这颗毒瘤,为了海疆安宁,这一步,必须迈出,再险也得闯!
与此同时,时若也已将那份对父亲行径的失望与对东南局势的担忧,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,如同将汹涌的暗流封锁在平静的海面之下。她知道自己不能乱,济世堂是她和萧逐渊在京城明面上的重要支点,也是她能为他分担压力的直接体现。
济世堂扩建后开业已数日,因其义诊赠药、药真价实,口碑在平民百姓中迅速传开,每日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。时若并未因声名鹊起而松懈,反而更加注重细节与管理。她增加了每日坐堂大夫的数量,优化了看诊流程,设立了简单的号牌制度,避免百姓长时间拥挤等待。同时,她让赵良进一步严格把控药材的采购、验收、炮制各个环节,绝不允许任何劣质药材流入,即便是免费发放的成药,也力求用料扎实、功效显着。
这一日,她正在后堂单独辟出的书房内,仔细核对药局这个月的采买清单与账目,确保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,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,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陆明轻叩门扉后走了进来,面色不似平日从容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
“世子妃,”他压低了声音,禀报道,“按您的吩咐,我们的人加强了周边巡视。近日确实发现,有两三拨生面孔在济世堂附近徘徊,扮作行人或小贩,但眼神飘忽,注意力明显在观察我们的人员进出、换岗时辰,甚至试图接近后院。另外,”他语气顿了顿,更加沉重,“药局采购的一批上等黄芪,在入库前最后一次查验时,赵掌柜发现其中混有少量品相极似、但药性迥异甚至微毒的‘蜀葵根’!若非赵掌柜经验老道,对药材气味差异极其敏感,几乎就被他们蒙混过去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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