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鹤的话砸在地上,在满是委屈和愤怒的空气里显得特别清楚。他紧紧攥着那部老旧却可能成为破局关键的备用手机,目光灼灼,毫不退让地迎着沈傩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眸。
“亮出真相?”沈傩重复了一遍,语气里听不出是赞成还是否定,只有亘古不变的平静,“用凡俗的家伙,描摹神圣的仪式?”
这话里还是带着神明固有的、对现代造物的疏离和审视。周围的族人听了,也纷纷露出犹豫和担心的神色。用手机录傩舞?这……这能行吗?会不会又惹怒傩神大人?
黎鹤的心在胸口猛跳,他知道这是关键一步,不光是为了反击花国的污蔑,更是为了打破挡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的那层看不见的墙。
“不是模仿,更不是亵渎!”他上前一步,声音坚定,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去填那道沟,“是记录!是存下来!就像……就像祠堂里那些壁画一样!”
他指向祠堂方向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族人,也看向沈傩:“先祖们把对抗洪水、猛兽的经验刻在墙上,是为了让后人记住法子,传下精神!现在,我们也能用新的方法,把真正的傩舞录下来,让外面的人看到!这不是让步,这是另一种形式的……守护和传承!”
他深吸一口气,看向沈傩,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承诺:“只要心里敬着,东西本身没好坏。我向您保证,录的过程绝不会有半点不敬。我们只录最庄重、最真实的画面,让世人看清,什么才是巫族傩戏真正的样,不是花国那套不伦不类的‘改良’货!”
祠堂前一片静,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沈傩身上,等着神明的决断。空气像冻住了,只剩风吹过广场的细微声。
沈傩静立着,玄色袍袖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——那是之前驱散邪气时的发力手势,此刻却像在掂量‘记录’与‘亵渎’的边界。祂熔金的眸子扫过手机,再掠过族人眼里的愤怒,最后落在祠堂壁画上‘先民刻傩’的纹路,目光软了丝,祂的目光好像穿过了时空,看到了那些记着先民抗争和智慧的斑驳壁画。
好久,在黎鹤几乎以为又会被拒的时候,沈傩终于缓缓开口。声音依旧冰冷,却似乎不再那么绝对,带上了一丝极隐晦的、权衡后的松动。
“若为正名,非为亵玩……”祂的语调慢,每个字都像带着千斤重,“……暂且,可依你之言。”
答应了!
黎鹤心头猛地一松,几乎要跳起来,但他强压下激动,只是重重点头:“谢沈傩大人!”
周围的族人也纷纷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盼色。
“但是,”沈傩的话没完,冰凉的视线像实物般落在黎鹤和他手里的手机上,“录之前,需焚香净手,告于先祖。镜头所对,需持最大敬畏,不得轻慢半分。所录之影,若有一丝一毫用来嬉闹亵渎……”
祂没说完,但那双突然锐利起来的眸子已经说明了一切。那是神明不容碰的底线。
“绝不会!”黎鹤立刻保证,神情肃穆,“我以血脉起誓!”
事不宜迟,黎鹤马上让人准备简单的香案。他亲自用艾草煮的水净手(那是阿爷教的祭前净手礼),在祠堂门口对着先祖壁画,把香插在阿爷传下的旧香炉里,祷告时,指尖无意识比出‘香火诀’的起势,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:‘求先祖见证,孙辈用新物记真傩,只为正名,不为亵渎’。
仪式简单却充满诚意。
随后,他看向巫诚等几位老艺人。几位老人互看一眼,重重点头。巫诚上前一步,声音虽老却异常坚定:“我这把老骨头,还能跳一段‘祈雨傩’!让外面那些人瞧瞧,什么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真货!”
没有华服,没有复杂舞台,就在这照着午后光、有点简陋的祠堂广场上,巫诚和另外两位老人戴上了古朴的木傩面具,摆开了起手式。
黎鹤深吸一口气,举起手机,点开录制。他的手指稳得像山,镜头牢牢对准老人们的身影,目光透过屏幕,充满了敬畏和专注。
沈傩静立在一旁,像冰凉的守护者,熔金的眸子盯着整个过程。
鼓没响,老人们却已然入境。他们的动作或许发涩,却比黎鹤练的‘踏地生根’更稳——右足踏地时,青石板都跟着轻颤,和沈傩演示时的韵律一模一样;手臂挥动的弧度,和祠堂壁画上‘祈雨傩’的线条几乎重合,带着岁月浸出的神性!
那是一种从骨血里来、融进灵魂的庄重与虔诚,和花国宣传页上那些花哨炫目、却空洞无物的“改良傩戏”天差地别!
黎鹤透过镜头,清楚地录着这一切。他小心地调着角度,抓住老人们眼中透过面具孔洞露出的坚定目光,抓住他们和脚下土地融为一体的稳步行步,抓住那无声却震撼人心的、古老传承的力量。
这一刻,手机壳被掌心汗浸湿,不再冰凉,它像一座桥,一头连着镜头里老艺人面具下的坚定目光,一头连着外面被谎言蒙蔽的世界;壳上被沈傩捏变形的纹路,此刻倒像架桥的石缝,嵌着传承的温度。
录制结束。黎鹤存好视频,看向沈傩。
沈傩的目光从老人们身上收回,落在黎鹤的手机上,指尖极淡地凝出一缕金光,没碰手机,却扫过屏幕里的傩舞影像,沉默片刻,鬓边银发轻晃,最终几不可察地微点了一下头,金甲接缝处发出极轻的‘咔’声,像在为这‘新传承方式’盖下无形的印。
默许。
黎鹤紧紧握住手机,像握住了一支射向舆论战场的、至关重要的箭。
能不能劈开污蔑的雾,还不知道。
但反击的第一步,已经迈出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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