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外的阳光有些晃眼,驱散了方才里面的阴冷。大部分族人还聚在广场上,不敢靠太近,也不敢走远,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,目光时不时往祠堂门口瞟,惶恐里还掺着点压不住的好奇。
黎鹤跟着沈傩走了出来。那位傩神大人径直走到广场中央,停在裂开的冰棺旁,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。没人敢上前搭话,连巫诚也只敢远远站着,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的敬畏。
黎鹤看着他的背影,又低头瞅了瞅自己手里那枚闯祸的方相氏面具。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,上面那滴血留下的痕迹已经淡了,只留下一个隐约的红印。
刚才祠堂里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回放——残破的傩谱,沈傩压抑的怒火,老人们羞愧的样子。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搅和,有点不是滋味,但更多的是一种烦躁的辩解欲:这能全怪我们吗?时代早就不同了,这些东西本来就已经……
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广场边缘那些色彩鲜艳、却带着岁月痕迹的傩舞面具,它们被挂在木架上,当作祭祀的装饰。其中一个造型古怪、嘴角咧到耳根的山鬼面具吸引了他的注意。那上面的彩绘线条有种奇怪的韵律感,好像和他刚才在祠堂残谱上看到的某个断掉的舞步隐约能对上。
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:要是拍下来,回去仔细比对一下……
几乎是下意识的,他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。冰冷的玻璃屏贴着掌心,边框上还沾着早上跪石板蹭的细尘——这熟悉的触感,带来一丝属于他那个世界的踏实感。他解锁屏幕,避开沈傩的方向,悄悄对准那个山鬼面具,调着焦距。
就在他指尖快要按下拍摄键的瞬间——
一股冰冷、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!
黎鹤手腕一麻,疼得‘嘶’地倒抽口气,手机‘哐当’一声撞在掌心,差点滑出去。他猛地抬头——沈傩不知何时竟站到了跟前,熔金似的眸子正死死盯着他,眼神冷得像冰。
那双熔金的眸子此刻冷得吓人,里面翻涌着一种被彻底触怒的、近乎厌恶的情绪。他的速度快得离谱,黎鹤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。
“凡铁秽物,安敢再亵渎神器?”
沈傩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像冰碴砸在黎鹤心上,带着神明独有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严。他的手指如同铁钳,箍得黎鹤腕骨生疼。
“我、我就是想拍下来……回去比对一下!”黎鹤试图辩解,手腕的疼和当众被揪住的难堪让他脸上发烫。
“拍下?”沈傩打断他,语气里的讥讽尖利得像刀,“用这囚光困影的盒子,就想偷录神韵?对神圣的玷污,没有比这更甚的!”
话还没落,他另一只手已疾如闪电般探出,轻而易举地把那部手机从黎鹤无力松开的手指间夺了过去。
黎鹤心头猛地一沉,强烈的不祥预感窜上来:“等等!你要干什——”
“哐嚓!”
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开,把他所有的话都掐断了。
沈傩五指一收,那部精心打造、代表了现代科技的智能设备,在他覆着金甲的手里,像脆蛋壳一样瞬间被捏得变形、屏幕炸开蛛网般的裂痕、细小的零件和玻璃碎片从他指缝里簌簌掉下来,砸在青石板上。
整个广场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。
黎鹤盯着地上那堆手机残骸——屏幕碎成蛛网,电池片还在往下滚,脑子‘嗡’的一声彻底空了,手腕的疼像被抽走了似的,半点都记不起来。
那里面存着他和山外朋友的聊天记录,去年拍的毕业旅行照片,循环了百遍的歌,还有没写完的、关于巫族傩舞的大学论文草稿——那是他唯一能把‘巫族’和‘未来’绑在一起的东西……他通往山外那个世界最重要的窗口,就这么……
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,盖过了恐惧,也盖过了那点微末的愧疚。他猛地抬头,眼眶发红,冲着沈傩吼道:“你凭什么摔我手机?!它碍着你什么了?!不就是个挂着的山鬼面具,拍一下能怎么样?!你这守旧的老古董——”
沈傩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慢慢松开手,让最后一点残渣掉下去。他屈指弹了弹,指缝里的手机碎渣簌簌往下掉,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,嫌恶得连多看一眼都不肯。熔金般的眼睛冷冷扫过黎鹤因愤怒而涨红的脸,没有半点动容,只有更深的不屑和漠然。
“凭吾是沈傩。”他的声音平淡,却带着千钧的分量,“凭你们血脉里流的,是巫族的血。”
“既然继承了这血脉,就得守它的规矩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黎鹤,也不再看地上那堆残骸,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件碍眼的垃圾。转身,玄色袍袖拂过冰冷空气,径直朝祠堂走去,把一广场的死寂和黎鹤熊熊烧着的怒火,丢在了身后。
黎鹤死死盯着他的背影,牙齿咬得咯咯响,拳头紧握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那点因为傩谱残破而生出的细微触动,此刻已经被砸得粉碎,只剩下纯粹的、尖锐的抵触。
老古董。不可理喻。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。
阳光依旧明亮,却再也照不进他心里那片被愤怒和委屈塞满的阴霾。
喜欢傩神令:千傩觉醒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傩神令:千傩觉醒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