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手里的任命文书,纸边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。风从宫道尽头吹过来,卷着几片枯叶打转,檐角的铜铃响了一声,又一声。
我没动。
福安那双冷得不像话的眼睛还在脑子里晃。不是他本人?还是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只会端茶递水的老太监?
正想着,袖口一沉,贝塔懒洋洋探出头:“老板,咱们不去工部看看墨非那小子搞出什么名堂了?他说今天要试‘会喷火的铁管’。”
“火枪?”我挑眉,“这才几天?”
“人家可是连觉都不睡了,天天蹲在地窖里敲铁管,指甲缝都黑了,跟捡煤渣似的。”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指,叹了口气:“走吧,别让他把自己炸飞了。”
工部地窖在偏院底下,入口窄得只能侧身进人,一股子铁锈混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刚踩到底,就听见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火星子从角落里溅出来,紧接着是一阵咳嗽。
墨非从一堆零件里抬起头,脸被熏得发黑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他手里攥着一根黑乎乎的铁管,另一只手还在拍打裤腿上的灰。
“林姑娘!来了!”他嗓门大得震耳朵,“您看——成了!真成了!”
我走近几步,接过那玩意儿掂了掂,沉是沉,做工却粗糙得像路边摊的烤串签子。枪管前端歪歪扭扭,膛线像是用小刀随便划了几道。
“你这枪,”我翻了个白眼,“别说打靶,怕是打兔子都能把它自己崩了。”
“可它能响!”墨非激动得声音发抖,“装了火药,一点引信,‘轰’地一下!刚才差点把墙皮掀了!”
“响不等于好。”我把枪放在案上,从袖子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测距仪——空间复制LV5精度,电池还能撑三天。
“来,试试。”
我让墨非站到百步外的箭靶前,他自己哆嗦着手装药、塞弹、点火。又是一声巨响,烟雾弥漫。
靶子没倒,但离心偏了快两尺。
“你看,”我指着弹孔位置,“子弹在管子里打转,不是直线飞。你这膛线太浅,导不了向,飞出去就跟喝醉的麻雀一样乱撞。”
墨非凑近看了半天,挠头:“那……怎么改?”
我没说话,闭眼调动精神力,调出签到刚拿到的《高精度螺旋膛线车床设计图》。图纸在意识里展开,复杂得像蜘蛛网,齿轮组、传动轴、进给机构一层套一层。
睁开眼,我把图纸拍在桌上:“照这个做台机器,能把枪管内壁刻出均匀的螺旋槽。记住,是‘螺旋’,不是你拿锉刀随便划几道。”
墨非瞪着眼,手指顺着图纸线条一点点挪,嘴里念念有词:“这齿轮咬合角度……带动主轴旋转……再通过斜齿控制刀头进深……我的天,这哪是造枪,这是造仙器啊!”
“仙器?”我笑出声,“这是工业革命入门课。”
“可这图太细了,工匠们肯定说看不懂。”
“那就投影。”
我朝角落一招手:“贝塔,干活。”
贝塔从阴影里蹦出来,爪子一按地面,背上弹出一块半透明光屏。三维动画开始演示车床组装过程,零件自动拼接,刀头缓缓切入铁管,螺旋纹路均匀延展。
地窖里一群工匠围上来,嘴巴张得能塞鸡蛋。
“这……这画会动?”
“是不是机关傀儡藏在里面演戏?”
“胡说什么!”墨非猛地抬头,“这是真东西!你们看这传动比,这误差控制,连工部祖传的《冶器全录》都没提过这种法子!”
他转身扑通跪下:“林姑娘,这图……您从哪儿得来的?”
“天上掉的。”我一把拽他起来,“别整这些虚的,三天内我要看到新枪。车床归你管,人手你挑,缺材料找我。”
他嘴唇抖了抖,重重点头:“是!”
接下来两天,地窖几乎没熄过灯。
我每天早晚各来一趟,看着那台车床一点点拼起来。第一天装完底座和主轴,第二天接上齿轮箱,第三天凌晨,合金刀头第一次切进铁管。
火花四溅。
墨非蹲在旁边,眼睛一眨不眨,像是在看亲儿子出生。
“进给速度再慢半成。”我站在边上提醒,“膛线深度要稳,不能忽深忽浅。”
他猛点头,手心全是汗,亲自扶着调节杆。
当第一条完整螺旋线出现在枪管内壁时,整个地窖安静了几秒。
有个老匠人伸手摸了摸,颤声说:“这纹路……匀得像尺子画的。”
“这才叫枪管。”我说。
新枪组装好,天刚亮。
试射前,阿尔法悄无声息扫描了一遍,发现药室垫圈密封不严,容易漏气。
“换掉。”我直接从空间取出一圈橡胶垫,“用这个。”
“这是……兽胃膜?”
“差不多吧,弹性好,不怕潮。”
装填、点火、退后。
“轰——”
铅弹破空而出,正中三寸厚硬木靶心,尾端碎屑炸开一片。
没人说话。
连风声都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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