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儿初次赴宴,母亲给件首饰算什么?”
亲生女儿…
这四个字,于陆皓凝而言,重逾千斤,亦奢侈如梦。
陆府十几年,嫡母嫡姐视她如眼中钉、肉中刺,生母神志昏沉自顾不暇,何曾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呵护过她?
指尖微微发颤,锦盒的棱角硌在掌心,带来真实而清晰的痛感。
“母妃慈爱,凝儿感激不尽。”
她将锦盒紧紧拢于掌心,声音微涩,似有暖流哽在喉间。
“此物我必珍之重之,不负母妃心意。”
送走芳若,陆皓凝独自立于窗棂前,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得愈发青翠的芭蕉叶出神。
三日后的赏花宴,赏花不过是幌子,实则是靖贵妃对她这位新晋王妃的试探与考量。
她心知肚明,这场宴席关乎的不仅是个人荣辱,更牵连着梁策在朝中的布局。
何妙观被禁足之事,显然已触怒了这位在后宫权势煊赫的贵妃。
而那位宜妃,据梁策此前所言,与靖贵妃素来交好,且对定妃心存旧怨,妒意颇深,绝非易与之辈。
这场宴席,注定不会太平…
“王妃,”青竹的声音轻唤回她的思绪,“要不要先用早膳?”
陆皓凝微微摇首:“先去看看我娘亲。”
自回门那日梁策承诺接周山湄入府,不过短短三日,王府东侧的清荷院便已收拾得妥妥帖帖。
周山湄被接了进来,更有王府专请的女医日日问诊照料,精神也好了许多。
这几日天光晴好时,竟能认出她这个女儿了。
行过曲折回廊,假山石后隐隐传来两个洒扫丫鬟的窃窃私语,随风飘入陆皓凝耳中。
“听说了没?昨儿个王爷又在王妃房里待到三更天才出来…”
“这有什么稀奇?自打成婚,王爷哪日不是宿在正院?”
“我表姐在听雨轩当差,说何姨娘进府这么久,王爷连她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哩…”
陆皓凝脚步蓦地一顿,耳根悄然漫上一层薄红。
她与梁策虽同住一院,多数时辰不过是深夜对坐,灯下长谈,细细剖析朝局变幻,商议应对之策罢了。
那些秉烛夜谈的时光,他们聊的是天下大势,是朝堂风云,是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,唯独不是风花雪月。
然落在旁人眼中,竟成了这般旖旎光景…
她轻咬下唇,压下心头一丝异样,加快脚步穿过月洞门,将闲言碎语抛在身后。
清荷院花木扶疏,轩朗明净。
雨后初晴,阳光透过竹帘洒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周山湄正倚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晒着微暖的日光,见女儿身影出现,脸上便绽开孩童般纯然欢喜的笑容,伸出手含糊唤道:“凝儿…”
“娘亲,今日感觉如何?”
陆皓凝在她身侧坐下,接过丫鬟手中的犀角梳,动作轻柔地为娘亲梳理那夹杂银丝的长发。
周山湄歪着头,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,忽地哼唱起一支江南旧调,嗓音低柔婉转。
歌声渐入幽微,唱至情深处,周山湄浑浊的眼角,竟无声滑落一滴清泪,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。
陆皓凝心头顿时酸涩难言,轻轻展臂将娘亲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,下颌抵着她微凉的发顶,声音低柔如哄稚儿。
“娘亲,都过去了…那些苦,都过去了…”
她说得轻缓,却又沉重,似在说服娘亲,亦似在告诫自己。
前尘已矣,来日可期。
陆皓凝在清荷院静静陪伴了周山湄半个时辰,直至女医前来请脉,方才起身离去。
刚出院门,便见梁策一身朝服未及更换,步履带风,正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,显是甫一回府便径直来寻她。
“阿策。”她迎上前去,浅浅一笑,“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?”
“听说靖贵妃下了帖子?”
他目光落在她脸上,开门见山。
消息倒是灵通。
陆皓凝点头:“三日后赏花宴,各府女眷都会去。”
梁策眉头微蹙,语气沉凝:“我派人查了,靖贵妃近日与宜妃走得很近。这次赏花宴,怕是要宴无好宴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皓凝轻笑,“放心,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便是。”
梁策深深凝望着她,眸色幽邃,情绪暗涌。
他忽而抬手,修长的指节极其自然地拂过她肩头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。
动作轻缓,指尖的温度却透过轻薄的夏衫,清晰传来。
“有我在,没人能欺负你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赏花宴那日我会在御书房议事,但已安排暗卫在御花园附近。”
“若有事,不必顾虑,立刻让人来找我。”
“记住,”他目光专注,“万事不可逞强。”
那指尖的温度熨帖着肩头细腻的肌肤,陆皓凝只觉心湖淙淙荡漾。
她抬眸,望入他深邃如海的眸子,里面仿佛蕴藏千言万语。
“好。”她应道,声音比方才更软了几分。
恰有清风拂过廊下,徐徐吹动她鬓边碎发,也似轻轻吹动了彼此心间那根悄然颤动的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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