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万寿图》与《观音赐福》绣像悬挂于养心殿内,如同两颗沉入深潭的石子,表面未激起半分涟漪。
殿内依旧药香弥漫,皇帝萧靖宇昏迷不醒,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延续。
然而,那幅汇聚了万千寿字的绣品,却像一簇暗燃的炭火,在寂静中积蓄着爆发的力量。
转机发生在绣像送入养心殿后的第五日。
皇帝萧靖宇竟再次悠悠转醒。这一次,他的意识比上一次更为清明,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,但那双深陷的眼眸中,已重新燃起了属于帝王的、锐利而清醒的光芒。
他首先看到的,便是悬挂在对面墙壁上的那幅巨大的《万寿图》。万千形态各异的“寿”字,在宫灯的映照下,泛着丝质特有的温润光泽,构成一幅恢宏而祥和的画面。
那是......皇帝声音嘶哑干涩,目光落在绣像上。
侍立在侧的萧惊寒立刻上前,低声禀告:“皇兄,那是‘护国女先生’苏清辞率绣娘们为祈佑皇兄康复,日夜赶工绣制的《万寿图》,与一旁的《观音赐福》像一同由皇后娘娘进献。”
皇帝微微颔首,目光却未曾离开那幅绣像。他久居帝位,心思缜密,对图形纹路自有超乎常人的敏感。起初,他只是觉得此绣像技艺精湛,气势不凡。但看着看着,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。那些“寿”字的笔画转折、排列组合,似乎……暗含某种规律?并非简单的装饰变化。
他想起之前短暂苏醒时,太子与靖安王提及的林氏一党篡改遗诏的阴谋,以及苏清辞在此事中起到的作用。此女心思玲珑,技艺超群,更难得的是忠勇可嘉……她耗费如此心血绣制此图,难道仅仅是为了祈福?
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!密码!她是否像上次揭露伪诏一样,在这幅《万寿图》中,也隐藏了某种信息?!
惊寒......皇帝艰难地转动眼球,看向萧惊寒,那绣像......仔细看......可有......异常?
萧惊寒心领神会。他本就知晓内情,此刻得到皇帝明确的指令,立刻走到《万寿图》前,凭借苏清辞事先告知的密码解读方法,凝神细观。
随着解读的深入,萧惊寒的脸色越来越沉,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让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。野狼谷、军械、胡人部落标记、资金暗码、扣援兵符、断粮草指令……一桩桩、一件件,关于二皇子萧景渊通敌卖国的铁证,如同冰冷的刀锋,通过这绚烂的“寿”字,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!
他猛地转身,面向龙榻,单膝跪地,声音沉痛而愤怒:“皇兄!苏先生于此《万寿图》中,以秘法绣入了二皇子萧景渊,勾结胡人、走私军械、构陷边军、断我云州粮草援兵,致使北境险些沦陷、数万将士埋骨沙场的……通敌铁证!”
什......么?!皇帝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红,随即又转为骇人的青灰色。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因无力而重重摔回榻上,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,暗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。
父皇!
皇兄!
萧景澜与萧惊寒急忙上前。
皇帝推开他们试图搀扶的手,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那幅《万寿图》,胸膛剧烈起伏,仿佛要将那绣像看穿!通敌!卖国!这比他被下毒谋害,更让他感到锥心之痛,奇耻大辱!他萧靖宇的儿子,竟然勾结外虏,祸乱江山,残害忠良!
“逆……子……!!”一声饱含了无尽愤怒、失望与痛心的嘶吼,从皇帝喉中艰难挤出,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。他浑身都在颤抖,显然已愤怒到了极致。
“传……传朕旨意……”皇帝用尽全身力气,一字一顿,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,“召……逆子萧景渊……及相关涉案人等……即刻……御前对质!不得有误!”
旨意传出,整个皇宫为之震动!
已被废黜拘禁的林庶人、下狱待审的林文敬、崔明远等人,以及关键证人——那个擒获的纵火灰衣人、香料铺掌柜、乃至周明堂留下的部分口供记录,都被迅速提调至养心殿外。
而景王府那扇紧闭数月的大门,也被靖安王府的亲卫强行撞开。当萧景渊被“请”出王府时,他依旧穿着华丽的亲王常服,脸色却苍白如纸,眼神中充满了惊疑、不甘,以及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。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,但父皇再次苏醒,并如此兴师动众地召见他与所有“相关人等”,一种灭顶的预感已将他笼罩。
养心殿内,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皇帝半倚在龙榻上,由内侍支撑着,脸色灰败,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熊熊怒火,死死盯住被押解进来的二皇子萧景渊。
“逆子!”皇帝看到萧景渊,怒火更炽,抓起榻边的一个药碗就砸了过去,药碗在萧景渊脚边碎裂,溅了他一身药汁,“你……你还有何话说?!”
萧景渊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难砸得一愣,随即梗着脖子,强自镇定道:“父皇!儿臣不知犯了何罪,竟让父皇如此动怒?定是有人构陷儿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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