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皇宫偏殿。
苏清辞带着几名绣坊管事,将样品呈于御前。皇帝仔细查看了那轻便保暖的棉衣、结实耐磨的帐篷布以及洁净的绷带,甚至命侍卫用刀试刮布料,其韧性果然远超寻常军需。
“苏卿家有心了。”皇帝缓缓开口,目光落在垂首恭立的苏清辞身上,“此举于边军确是大善,朕心甚慰。”
“陛下谬赞,此乃民女本分。”苏清辞声音温婉谦逊,“边关将士浴血奋战,方有我等京城安稳日子。民女别无长处,唯以针线略表心意。只盼这些微末之物,能让我大靖将士少受些风寒之苦,多一分平安。”
她句句不离将士,心怀家国,态度恭谨真诚,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。
皇帝看着她,忽然话锋一转,似是随意问道:“苏卿家此番义举,可是因听闻靖安王北境遇袭,心有所感?”
来了!真正的试探来了!
苏清辞心中警铃大作,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恍然,随即转为对边关战事的普遍担忧:“王爷遇袭?民女身处深坊,竟未知此等惊险之事。只是北境胡骑历来猖獗,骚扰边民、袭击巡防队亦是常事。想必王爷定是又击退了敌寇,保境安民了。”
她巧妙地将一次针对主帅的精准伏击,淡化成了普通的边境冲突,随即语气转为更加真挚的感慨:“说起来,民女能想到改良军需,亦是受王爷启发。前番王爷定制那批军帐纹饰时,曾提及边军物资损耗极大,将士颇苦。民女便记在心里,一直琢磨如何能略作改善。只可惜才疏学浅,直至近日方才有些许心得,迫不及待想为将士们尽一份力,这才贸然上书,惊动圣驾。”
她将动机归结于萧惊寒无意中的一句话引发的灵感,和她自身对边军的感念,完全撇清了私情关联,反而凸显了萧惊寒关心士卒、体察下情的将领形象。
皇帝静静听着,目光深邃,看不出喜怒。
殿内一时寂静无声。
良久,皇帝才缓缓道:“靖安王确是我大靖栋梁,治军严谨,爱兵如子。”他这话像是肯定,又像是在品味什么。
苏清辞立刻接口,语气充满自然而然的敬重:“陛下圣明。正因有陛下运筹帷幄,王爷这般忠勇良将在外竭力效忠,我大靖方能国泰民安。民女常想,京城市井繁华,百姓们安居于此,皆因边关有铁血将士铸就的铜墙铁壁。军民本是一体,护佑将士,便是护佑我大靖根基。”
她的话,字字句句都站在家国大义的角度,将帝王、将领、将士、百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,勾勒出一幅君臣相得、军民同心的和谐画卷,无形中消解了那种“君疑臣”的紧张感。
皇帝凝视着她,似乎想从她清澈坦荡的目光中找出丝毫作伪的痕迹,但他失败了。眼前的女子,聪慧、识大体、心怀天下,所言所行皆出于公义,反而显得他之前的猜忌有些……狭隘。
他心中的那根刺,似乎被这番不着痕迹的言语,轻轻地、巧妙地拔松了几分。
“苏卿家深明大义,朕心甚悦。”皇帝终于再次开口,语气缓和了许多,“这批军需,朕准了。便由兵部派人,与你绣坊对接,尽快送往北境。若试用效果确如卿所言,日后或可推广至全军。”
“民女代边军将士,谢陛下恩典!”苏清辞郑重行礼。
“至于靖安王……”皇帝似是随意一提,“此次遇伏,虽获全胜,亦受惊不小。朕已下旨,命其好生休养,北境军务,暂由副将代理一二。”
苏清辞心中猛地一紧,果然来了!但她面上不敢显露分毫,只是顺从地道:“陛下体恤臣下,仁德之心,必令王爷感念涕零,更为陛下誓死效忠。”
她没有提出任何异议,完全顺从皇帝的“体恤”之举,反而坐实了这只是君王正常的关怀,而非削权的前兆。
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嗯。你退下吧。”
“民女告退。”
走出皇宫,坐上马车,苏清辞才缓缓松开了袖中紧握的双拳,掌心已是一片湿濡。
她知道,这场危机并未完全解除。皇帝对萧惊寒的忌惮不会因她一番话、一批物资就彻底消失。兵权暂代,依然是一个危险的信号。
但她成功地将“削权”的意图,扭转成了“体恤休养”的恩典,为萧惊寒争取了宝贵的缓冲时间,也暂时平息了皇帝心中最烈的猜疑之火。
接下来,就要看萧惊寒如何接招了。他必须顺着这道“体恤休养”的旨意,做出恰当的反应,既能安皇帝之心,又能稳住北境局势。
马车驶回清辞绣坊,苏清辞立刻修书一封,将面圣的详细经过及皇帝的态度变化,尽数写明,火速发往北境。
她能做的,已经尽力了。剩下的风雨,需要他们共同面对。
而经此一事,皇帝对苏清辞的印象也更为复杂。此女,不仅技艺超群,更心玲珑剔透,懂得审时度势,以柔克刚。用得好,或是一大助力;若不能用……
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《陈情边境军需改良事》的条陈上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陷入了更深的思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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