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值仲夏,晌午的日头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,连空气都仿佛被拧干了水分,带着一股焦糊的气息。
陈孝斌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几声慵懒的蝉鸣,有气无力地回荡在闷热的空气里。
厨屋是老式的土坯房,低矮而宽敞。屋顶的椽子被经年的烟火熏得漆黑发亮,几缕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,斜斜地射进来,在漂浮的尘埃中划出清晰的光柱。
靠里墙,是一个大大的土灶台,灶膛里,干硬的柴火正噼啪作响,跳跃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黑黢黢的锅底,映红了蹲在灶门前的年轻姑娘的脸庞。
秀秀此刻正拿着一把蒲扇,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灶火,偶尔侧耳听听锅里粥的动静。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碎花衬衫,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,贴在光洁的皮肤上。
“晓芳,你把那捆豆角择一下,等粥熬好了,就开始炒。” 秀秀的声音温和,像灶膛里安静燃烧的炭火。
晓芳则更像灶膛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子,带着一股泼辣劲儿和利落劲儿。她闻言,从水缸边直起身,甩了甩手上的水珠,应道:“知道了,姐!”
她穿着一件碎花白底的短袖褂, ,头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马尾,动作迅速地拖过一条小板凳,拿起旁边篮子里的豆角,三两下就开始摘拣起来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。
厨房里弥漫着米粥的清香和柴火特有的草木气息。秀秀不时搅动一下锅里的粥,发出 “咕嘟咕嘟” 的声响,那是属于家的、温暖而踏实的声音。
晓芳手脚麻利,豆角很快就择好了,她又起身去水缸边舀水,准备清洗。
厨屋里,因为烧火做饭,升腾起一股别样的热气与烟火气。
陈孝斌家的木门虚掩着,土基院墙上爬满的牵牛花,在微风里轻轻摇晃。
一个名叫卫珍的西乡人轻轻地扣响了陈家的大门,“请问陈师傅家在这吗?”
陈孝斌走出推拿室,拉开大门,只见一个围着蓝布头巾的中年妇人局促地站在门口,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。
那妇人头巾下露出的鬓角沾着些许尘土,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县医院的诊断书。
“您是陈师傅吗?”
“正是。”陈孝斌应着。
“我是慕名前来,俺一个同乡介绍的,来你这看病。”妇人带着乡音急切地说道。
“哦,屋里坐。”陈孝斌领着妇人和孩子穿过院子,走进推拿室。
陈师傅,您看这是医院...... 卫珍的声音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沙哑,她把诊断书放在桌上铺平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,县医院说要住院,可家里老小......
陈孝斌没接话,看过诊断书,问了卫珍的病史和一些症状,然后让卫珍趴在推拿床上,用他那枯树枝般的手指在卫珍后腰轻轻按压。
按到穴位处,卫珍感到一阵酸痛,陈孝斌的中指在第三腰椎的位置稍一用力,卫珍便疼得抽了口冷气。
窗外的榆树叶沙沙作响,阳光透过叶隙在青砖地上筛出斑驳的光点,远处传来卖豆腐的梆子声。
弯腰试试。 陈孝斌收回手,从樟木箱里翻出推拿用的活络油。
卫珍刚弓下身子,院门口突然传来 一声响。她儿子石头正踮脚去够无花果树上的红果子,碰倒了树底下靠着的竹筐,筐里滚出三个红薯。
男孩吐了吐舌头,用沾满泥土的布鞋狠狠地踢了几下三个红薯,像只撒欢的小兽在院子里打转。
“石头!”卫珍急忙喊住他,“别乱闯人家院子!”
石头却被东边房间的玻璃窗吸住了目光。窗台上的风信子开得正旺,淡紫色的花瓣后面,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正躺在屋里的竹摇篮里。
包被上绣着的胖娃娃随着呼吸轻轻起伏,像刚出炉的白面馒头。男孩眼睛一亮,猫着腰溜到窗台下,鼻尖贴着冰凉的玻璃,看着屋里熟睡的婴儿。
“小文刚睡着。” 厨屋传来秀秀轻柔的声音,“晓芳,火别烧太旺,米汤要溢出来了。”
厨屋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晓芳洗好菜后正蹲在灶台前添柴,蓝布围裙沾着几点锅灰。她把一截树枝塞进灶膛, 烧得 作响,火星乱蹦,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热得满是汗珠。
石头绕到内屋门口,木门虚掩着,有道缝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像只偷油的老鼠蹑手蹑脚溜进去。
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格子,婴儿的呼吸声轻得像羽毛,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。
男孩屏住呼吸,伸出脏兮兮的食指,轻轻点在婴儿额头。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,又飞快地缩回来。
见婴儿没醒,他胆子大起来,拇指和食指捏着婴儿红扑扑的脸蛋猛地一揪 —— 小文的眉头动了动,樱桃般的嘴唇撅了起来。
“真好玩。”石头咯咯笑出声,从裤兜里掏出把水果刀。这是他用废铁皮磨的,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他蹲在摇篮边,手腕转着圈晃悠刀子,刀刃离婴儿鼻尖只有寸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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