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在仙客来抛出“功德碑”之策后，京城的富户巨贾们回到家中，无一例外地立刻召集了核心家人与账房管事，紧闭书房大门，进行紧急商议。
“爹，沈大人所言当真？立碑刻名，流芳百世？”
“千真万确！陛下亲旨！此乃千载难逢的机遇！我‘隆昌号’必须占得头筹！”
“可是……五百两的门槛，捐些什么好？捐多少才能显得既慷慨又不至伤筋动骨，还能让名号刻得靠前？”
“棉衣！如今市面上一件厚实新棉衣约莫一两半银子，捐上四百件，便是六百两！既实用，数目听着也唬人！”
“药材！边境定然急需金疮药、冻疮膏！我‘济世堂’捐这个，既显仁心，又合时宜！”
“粮食！捐粮食最是实在！我‘丰裕粮行’库里有的是新粮！”
一夜之间，京城各大商行的库房都灯火通明，伙计们连夜清点物资，打包装车。精明的商人们不仅计算着如何达到门槛，更暗中较劲，盘算着如何让自己的捐赠数额更显眼、更体面。
更有趣的是，几乎不约而同地，这些富商们都采取了同一种策略——他们让心腹管家或账房先生，在与其他家下人吃茶闲聊时，或是在酒楼茶馆等公共场所，“不经意”地透露出自家捐赠的惊人数量。
“哎，我家老爷真是心善，一听边关将士受苦，立马就决定捐八百件新棉袄！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千多两银子啊！”
“嗨，这算什么！我们东家直接开了三个粮仓，足足两千石上等精米！这手笔！”
“我们药行才叫吃亏，那些上好药材价值不菲，可数量听起来却不显山不露水，真是……”
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，迅速在京城商圈乃至市井间流传开来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“攀比”风气。谁家捐得少，似乎不仅失了面子，更可能被贴上“为富不仁”、“不忠不义”的标签。
沈砚坐在镇国公府中，听着手下人汇报这些市井流言和各家的“秘密”捐赠数额，不由得失笑摇头，眼中却满是了然与赞许。
他自然明白这是商人们的小心思，但结果却是好的——捐赠的物资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，甚至不少人家为了名次好看，捐赠数额远超五百两的最低标准。
“杨景曦啊杨景曦，你这‘功德碑’之策，真是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……”
沈砚低声感叹，心中对那位远在卢安县的少女愈发佩服。
他立刻提笔，将京城富商踊跃捐赠、物资筹集远超预期的情况，以及市井间有趣的“攀比”风气，详细写下，再次动用“流星传讯”，将这一好消息送往杨景曦处。
与此同时，户部派出的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，在各家商行间奔走登记、核验物资。
看着登记簿上那不断攀升、令人咋舌的数字，户部官员们又是惊喜又是头疼——惊喜于物资如此丰沛，头疼于调度运输的巨大压力。
很快，一份汇总了所有捐赠物资明细及对应商号、东家姓名的详细奏报，被呈送到了皇帝萧天宸的御案上。
萧天宸展开奏报，仔细阅读。
当他看到那总计高达数万件的棉衣、数千石粮食、以及堆积如山的药材和其他军需品时，饶是早有心理准备，也忍不住抚掌大笑！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皇帝萧天宸猛地从龙椅上站起，一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，洪亮的声音在宽敞的宫殿中回荡，脸上连日来因边境军务而积压的阴霾瞬间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，如同阳光破开乌云，焕发出惊人的光彩！
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份记录着惊人捐赠数额的奏报，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他快步走下御阶，甚至不顾帝王威仪地来回踱了两步，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宣泄内心的澎湃。
“沈砚此事办得极其漂亮！不负朕望！”
他朗声赞道，随即目光更加灼热地看向奏报上那个一次次带来奇迹的名字，“而杨景曦此女……此‘功德碑’之策，因势利导，直指人心，化商贾之利为国之臂助，真乃算无遗策，功在当代，利在千秋！朕得此英才，实乃天佑我天启！”
他停下脚步，仰头长长舒了一口气，那气息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欣慰与昂扬的斗志，眼中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芒：“有此源源不断之物资，朕之边军将士，今冬再无饥寒之忧矣！朕心甚慰！朕心甚慰啊！”
他当即下令：“传旨工部！立刻按之前议定，将功德碑名录按捐赠数额多寡排序，即刻篆刻！不得有误！刻好后，朕要亲自过目！”
“再传旨兵部！抽调精兵强将，组织最庞大的运输车队，将这批物资与朝廷拨付的粮饷、新制的‘方便面’一同，以最快速度、最严密的护卫，运往边境大营！若有差池，提头来见！”
圣旨一下，整个朝廷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。
工部调集了最好的石匠，日夜不停地在早已准备好的汉白玉巨碑上篆刻名字。兵部则调集了数千辆马车和上万精兵，开始浩浩荡荡的物资装运工作。
数日后，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辎重车队，在重兵护卫下，浩浩荡荡地驶离京城，朝着北方边境迤逦而行。
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，便是那辆由八匹骏马拉着的平板车，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绸布，露出一角巍峨的汉白玉石碑——那便是承载着无数商人荣耀与边军希望的“功德碑”。
而另一边，卢安县杨树屯。
杨景曦收到了沈砚通过“流星传讯”送来的好消息。
她展开绢帛，看着上面描述的京城富商踊跃捐赠、甚至暗中攀比的盛况，嘴角不禁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丝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淡然笑容。
“人心趋利，更重身后名。此法果然可行。”她低声自语，心中并无太多激动，仿佛只是验证了一个早已确定的定理。她更关心的，是这些物资能否尽快、安全地送达那些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手中。
她将纸条收起，目光投向北方。风雪应该更大了，但希望，也正随着那支庞大的车队，一同驶向那片苦寒之地。
她所做的，也仅仅是在能力范围内，略尽绵薄之力罢了。真正的艰难与伟大，始终属于那些坚守在边关的将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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