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关键抉择。继续躲藏,可以最大程度保护秘密(尤其是铁矿),但也可能错过与官府建立初步联系、甚至未来获得某种“合法”身份的机会。主动现身,风险极大,但若操作得当,或许能成为严助“勘查报告”里那部分“已落地安居的中原百姓”,为将来的活动披上一层更安全的外衣。
方账房沉思良久,缓缓道:“我以为,可以‘有限度’地现身。不是我们全部,也不是在这个海湾。选一处我们融入得最好、最像普通渔民村落的地方,比如钱老叔他们落户的那个小渔村。让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,或者与官府差役打过交道的本地人,不经意间提起,村里前两年来了几户外地逃荒的,人勤快,安分,还会点手艺,帮了村里不少忙。然后,咱们再派一两个最机灵、口风最紧的年轻人,以‘帮忙带路’或‘回答询问’的名义,去跟勘查队的人接触一下,混个脸熟,看看他们的态度。”
他顿了顿,强调:“记住,只说自己是关中逃荒来的,因为老家遭了灾,活不下去,跟着同乡一路乞讨南下,到了这边觉得地方好,就留下来讨生活。别的,一概不知,一概不说。尤其不能提长安,不能提窦家,更不能提任何组织联系。”
韩川点头:“方先生考虑得周全。就按你说的办。老钱,你们村那边,你来安排,一定要自然,不能刻意。人选要定好,教他们怎么说。另外,通知其他两处的人,这段时间尽量低调,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。”
数日后,会稽郡最南端的一个普通小渔村。
官府的勘查队如期而至。村里的三老(民间推举的年高有德之人)热情接待,在介绍本村情况时,“顺便”提到了前两年落户的几户“关中来客”,“都是老实本分人,会打铁修船,帮了大家不少忙。”
勘查队的小吏闻言,果然起了兴趣,提出想见见。钱老渔民便让自己的儿子(一个二十出头、机灵又显得憨厚的年轻人)去把赵铁匠的大儿子(同样事先受过叮嘱)叫了来。
两个年轻人面对官府差役,显得有些拘谨和畏惧,回答问题磕磕巴巴,但口供一致:关中遭了旱灾和蝗灾,活不下去,跟着同乡一起逃荒,一路乞讨,死了不少人,他们这几家运气好,走到海边觉得有鱼吃饿不死,就留下来了。问起具体是关中哪里,只含糊说“扶风那边”,再问详细,就摇头说记不清了,逃难时都慌了。
他们的说辞、神态,与无数真实的逃荒流民无异。勘查队小吏例行公事地问了些人口、生计问题,做了简单记录,并未深究。反而对他们提到的“会打铁”有些兴趣,随口问了句能不能帮官府修修损坏的农具或渔具,两个年轻人连忙点头说可以试试。
接触短暂而平淡,勘查队很快离开,前往下一个地点。
消息传回隐秘海湾,韩川等人松了口气。第一步试探,算是平稳过关。他们在官府的记录里,成了“背景清白(虽然模糊)、安分守己、略有手艺的逃荒移民”。这个身份,虽然普通,却是一层有用的保护色。
然而,就在他们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时,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从北方辗转传来——通过窦老夫人那条极其隐秘的渠道。
消息说:北伐先锋与匈奴左贤王部在云中郡外爆发了一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,汉军虽有小胜,但损失也不小,更重要的是,军粮运输出现了问题,部分粮道被匈奴游骑袭扰。朝廷正在紧急调整后勤方案,陛下在甘泉宫大发雷霆,责令大农令和少府限期解决。
这意味着,北伐的消耗和困难,可能比预想的更大、更急。朝廷对东南“长远补益”的期待,或许会因此被更迫切地提上日程?还是说,为了保障北伐,会进一步压榨东南等后方地区?
韩川、方账房等人面面相觑。北方的战火,似乎离他们很远,但掀起的涟漪,却已开始拍打这片偏远的东南海岸。
他们手中的铁矿,还有他们逐渐积累的人脉和据点,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,价值似乎正在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。
是该继续深藏,等待更明确的指令?还是该更积极地……做点什么?
海湾的夜晚,海风呼啸,如同无数种可能,在黑暗中低声咆哮。
喜欢金屋辞:凤弈未央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金屋辞:凤弈未央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