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。
第一缕阳光穿透庄园巨大的落地窗,映亮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。
然而,别墅内没有清晨该有的宁静,空气里只弥漫着咖啡因、尼古丁、恐惧和狂热混合发酵后的粘稠气息。
林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眶下,挂着两圈浓重的青黑。
他没坐,也坐不住,就在那片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踩出了一条磨损的痕迹,整个人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他面前的墙壁,不知何时已贴满A4纸。
左边,耿宝山用毛笔写下“起势”、“神凝”、“气沉丹田”等传统技艺名词;
右边,林屿用马克笔勾勒逻辑图和数据流向图,一张古老卷轴与未来电路板的混搭,那是他试图复刻梅梓的工作。
“不对……不对!用‘状态机’定义‘势’,颗粒度太粗了!
‘势’是连续的,是流动的!它不是离散的几个状态!
起势、蓄势、破势、收势……中间有无数过渡态!
妈的,这怎么写成代码?
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!”
他烦躁地抓挠着本就稀疏的头发,嘴里念念有词,已然陷入技术性的癫狂。
角落里,静坐一夜的耿宝山缓缓睁眼。
他身体未动,整个人却凭空老了十岁,满脸的疲惫与挣扎。
他听不懂林屿的“状态机”、“颗粒度”,但那个“势”字,他听懂了。
那是他们手艺人,倾尽一生去悟的东西。
一个提肩,一口吞吐,都是“势”。
现在,这个毛头小子,居然想用他那些鬼画符,把“势”框起来?
天方夜谭。
可看着林屿那疯魔的样子,耿宝山心里那股“你们年轻人不懂”的鄙夷,竟怎么也生不出来。
反而,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滋生。
这小子,嘴里说着胡话,但那股钻牛角尖的劲,那股要把天捅个窟窿的偏执,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自己。
为了一个木偶眼神的转动,在工作台前死磕三天三夜。
工具不同,言语不通,骨子里那股疯劲儿,却一模一样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坐在主位沙发上的段回舟,开口了。
“林屿。”
“啊?老板?”
林屿猛地回头,血丝密布的眼睛里一片茫然。
段回舟没看他,他转向耿宝山,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:
“耿老,您那出《单刀会》,关公拖刀的起手式,劲力从脚传到腰,再到肩,最后贯入刀尖。整个过程,最大的那个爆发点,在哪里?”
耿宝山一怔,下意识地答道:
“不在身上,在心里。意在刀先。心里的‘威’提起来了,劲就到了。非要说一个点,那就是腰胯拧转,送出刀锋的一刹那,大概……零点一眨眼的功夫。”
段回舟点头,视线这才挪回林屿身上。
“听到了?”
林屿满脸懵逼:“听到了啊。什么‘威’?什么‘意’?这怎么量化?老板,这是玄学!”
“蠢货!”
耿宝山终于忍不住,骂了一句。
他起身,走到那面墙前,指着林屿在A4纸上圈起来的一个方框,上面写着【攻击前摇:0.3秒】。
“你这个……前摇,就是我说的‘提威’的过程!”
老人恨铁不成钢,“但你只给了个冷冰冰的时长,根本没懂!这个过程里,角色的身体不是静止的!
重心在变,肌肉在紧绷,甚至呼吸都会变!这些变化,才是告诉对手‘我要出招了’的信号,而不是等你那0.3秒读条!”
林屿如遭雷击。
他呆呆地看着耿宝山,又看看自己的图,他不自觉地将耿宝山手里的毛笔抢了过来。
对啊!
他妈的对啊!
游戏“前摇”靠外部光效提示,耿老说的却是角色内生的逻辑!
通过微动作完成预警!这比任何光效都高级,都真实!
“重心……肌肉……呼吸……”
林屿嘴唇发抖,不是恐惧,是极度兴奋。
他发现新大陆。
将毛笔递回耿宝山,捡起马克笔,冲回墙边,
在耿老毛笔字写就的“提威”二字旁,疯狂为【攻击前摇】添加注释。
【子模块A:重心下沉(模型微蹲,Y轴-0.05)】
【子模块B:肌肉泵感(指定肌群法线贴图强度+15%)】
【子模块C:蓄力呼吸(吸气音效切入,音量与蓄力时间成正比)】
“卧槽!天才!这他妈才是活的BOSS!”
林屿边写边吼,口水四溅。
“耿老!那收招呢?您说的‘力收神不散’,那个‘神’怎么体现?
是不是收招硬直时,角色虽不能动,但他的姿态,还要保持攻击性?”
“那是自然!”
耿宝山被这股疯劲感染,嗓门也不自觉地拔高。
“枪收住了,杀气不能散!视线要死死钉在对手身上,那叫‘神凝’!
你要是让他收招就瘫在那儿,跟傻子一样,那还叫什么武生!”
“神凝!对!神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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