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蘅抱着险哥儿跟着船老大来到甲板上,渡安给她拿来了水和胡饼,她对着渡安福了福道谢,又比划了半天,渡安才弄明白她要碗和勺子,赶忙又跑去取了来。
梁蘅把险哥儿放在甲板上,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胳膊不让他乱爬,另一只手把饼掰了一些放到碗里又倒了些水进去用勺子压碎。渡安明白了她要干什么,把碗接过来帮她把饼磨成了面糊。
梁蘅把险哥儿抱起来,先用勺子喂他喝了些水,才又一点一点地用面糊喂他。孩子早饿坏了,大口大口地吞咽着,不一会儿就把碗里的吃完了。
梁蘅也饿坏了,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塞着饼,又喝了些水。
船老大把围着的几个人都打发开了,他坐在一旁观察梁蘅许久,心中有了计较:这小娘子瞧着虽然衣衫褴褛,面容憔悴,但行为举止却斯斯文文、有礼有节,恐怕不是普通贫民。这般落魄,只怕是遭了什么难了 。
船老大对梁蘅说道:“姑娘,你搭我的船是要到哪里去?若是我能帮的,倒是可以搭把手。”
梁蘅观船老大额头开阔,鬓角虽染霜白,却精神矍铄,让人觉得和蔼可亲。她心中一松刚想开口,又立马忍住,心中默念:您好事做到底靠岸让我下船吧!
梁蘅虽抱着孩子还是恭恭敬敬地向船老大行了礼。人家不但没为难她,还给她和孩子提供吃的、喝的,实在是感激不尽,若有机会定要好生报答这位老人家。
船老大见问不出来个所以然,只得吩咐渡安好生照料着。
渡安见险哥儿裤子尿湿了,跑去舱里拿来了一件旧衣服,三两下撕成几块,穿针引线很快就缝出了一条小裤子。
梁蘅都看傻了,哪有男子捏针的,闻所未闻。
渡安把小裤子递给她。梁蘅接过来看了,针脚虽粗陋得很,却正正合适险哥儿的长短。她又感激又新奇,对着渡安笑了笑。
渡安瞬间呆住了,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钻进了他的心里。心跳骤然失序,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漾开密密麻麻的悸动,再难平静。他忽然就不敢看梁蘅了,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。
梁蘅把险哥儿的湿裤子脱了下来,查看了他屁股上的伤口,已经完全结痂消肿了。她把干净裤子给孩子穿好,捉住险哥儿的小手对着渡安作揖道谢。
渡安再不敢待了,像被烫到一般心里又慌又粘,结巴道:“不用谢,不、不用谢的。”
暂时是安全了,梁蘅慢慢镇定下来。据她所知,货船多半都会到扬州停靠,等一靠岸她就带着孩子下船,她身上还藏了些银子和银票,到时候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再做打算。
不知道大嫂和芝麻怎么样了?梁蘅心里其实已有猜测,只不过不敢面对罢了。城里寻他们的人不少,大嫂手无寸铁、芝麻半大孩子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。她如今是什么都顾不得了,只求能保住险哥儿。
甲板上风大,梁蘅怕把孩子吹着了,跟着渡安进到舱里来。渡安手足无措,故意逗着孩子掩饰尴尬。险哥儿却很喜欢渡生,流着口水往他怀里扑。梁蘅急忙把险哥儿抱回来拘在怀里。
渡安见她颇为紧张,宽慰道:“你别怕,我家里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,摔不了他。”
梁蘅感激地笑了笑,还是把险哥儿抱在怀里。这孩子比她自己的性命都重要,她一点不敢放松。
梁蘅比划了半天渡安也不懂她的意思,急得梁蘅差点说出话来。最后她沾了碗里的清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:扬州。
渡安惊奇地看着她,这个哑娘子竟然还识字!可惜他没读过书,两眼一抹黑,赶忙跑出去把船老大请了进来。
船老大看了桌上的两个字,打量梁蘅的眼光更加深邃:“你是要去扬州吗?”
梁蘅点了点头。
“可我这船不是去扬州的啊,我们这一趟是往真州去的。”船老大解释道。
真州?那是哪里?梁蘅使劲回想着从前看过的舆图,记不清是在扬州以南还是以西了。没有出嫁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外临水庵,后来去瓦桥关才到过扬州,实在分不清扬州和真州之间隔了有多远。
船老大追问道:“你带着孩子去扬州是要去投亲吗?”
不是,她只是对扬州有些印象,觉得能在那里下船上岸。梁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。
船老大心里有数了,这母子俩只怕是逃难的。他护送的货物并不在扬州卸货,契书上写明了押送日期,他不可能为了这母子俩改道靠岸,只能到了真州再让他们下船,若是到时能帮便帮她一把吧。
“扬州我们靠不了岸,等到了真州再说,如何?”船老大对梁蘅说道。
梁蘅有些懵,人家的船上,她能有什么办法呢?只能等着吧!
船只顺着河里的水波缓缓行驶,风带着江潮的湿润,时而掀起浪花,拍得船身轻轻摇晃。船工们扳着舵杆的吆喝声,高一阵低一阵。沿岸尽是江南水乡的景致,白墙黑瓦依河而建,炊烟袅袅缠绕在树梢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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