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天边才泛起鱼肚白,梁府已是一片忙碌景象。
梁蘅还在梦乡中,被一阵轻柔却急切的呼唤声吵醒:“大小姐,大小姐,该起身啦,不能误了吉时呀!”梁蘅嘤咛一声,缓缓睁开惺忪睡眼,眼神中满是未消的困意。她懵了懵才清醒过来,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。
昨天晚上她本就忐忑不安,后来余嬷嬷又过来教导到半夜,搞得她心里像揣了团乱麻,越理越躁,辗转到三更,好不容易刚闭了会儿眼睛就被喊醒了。
丫鬟们一拥而上,伺候着梁蘅梳洗更衣。梁蘅坐在铜镜前,身上先被披上一件素色中衣,质地轻柔,贴在肌肤上十分舒服。接着又穿上嫁衣,腰间束着一条金色腰带,更衬出她的纤细身姿。
二夫人亲自过来给她开脸。先在脸上薄敷一层草木灰,再用细麻线紧贴面部皮肤,逆着汗毛生长方向快速拉扯。先绞除额头、脸颊的绒毛,再处理唇周,最后修齐鬓角发际线,确保面部光滑无杂毛。完成后用软布擦去草木灰,再以梳子沾杏仁油梳理皮肤。
梁蘅被绞得生疼,也只能忍住。绞去绒毛意味着告别“黄毛丫头”的少女身份,正式成为“妇人”,是婚嫁前的“成人礼”。二夫人边绞边念着吉祥话:“绞去杂毛,早生贵子。面如满月,夫妻和顺。”
开脸结束,梳妆女上前来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打开妆奁。先画底妆,先用铅粉敷面,追求“肌肤若冰雪”的白皙效果,面颊以胭脂在颧骨处晕染,形成“酒晕妆”,颜色从面颊向鬓角渐淡,眉毛用黛石画成“远山眉”,嘴唇以朱砂点染唇心,形成“樱桃小口”,边缘用粉晕开,最后在额头贴上花钿。
妆容完成,梁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差点没认出来,这粉也涂得太厚了,胭脂又红得要命,她忍住想要擦掉的冲动,皱着眉头看着一旁打下手的翠柳和银柳。翠柳两个忍住笑,安慰道:“红妆艳丽,日子才红火。”说着拿出喜钱打赏了梳妆女。
余嬷嬷等在一旁,看梁蘅的妆容化好了,才拿起桃木梳子,一边梳理着梁蘅的长发,一边口中念念有词:“一梳梳到尾,二梳白发齐眉,三梳子孙满堂。”梁蘅静静地坐着,眼神有些迷离,心中既有对家的不舍,也有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的忐忑。余嬷嬷为她梳好了发髻,戴上花冠,又点缀上珠翠,梁蘅顿时显得光彩照人。
妆容完成,梁蘅对着铜镜仔细端详,第一次这般浓妆艳抹,原本羞涩稚嫩的面庞都看不见了,成熟的完全不像自己。
这边才打扮妥当,红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报信:“新郎官到大门口了!”翠柳有些不信,抓着红儿问道:“姑爷亲自来了吗?”红儿道:“应该是的,我在二门上听大公子的小厮说的,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到门口拦门去了呢。”
翠柳大喜,对梁蘅说道:“姑爷重视我们大小姐呢,亲自来迎亲了!”
梁蘅心里泛起些涟漪,虽极力掩饰着,攥紧着衣角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一丝端倪。他能多给她些尊重和体面,她自然也会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”,以后打理好他的饮食起居,孝敬婆母,善待他的孩儿。
李长晟头戴乌纱襆头,身着绛红锦袍外系着嵌玉革带,腰间双鱼佩衬得他身形英挺、气宇轩昂。李家众亲戚陪同着到了梁府正门,梁砚和梁瑾带着众人拦门。梁夫人早给梁砚、梁瑾打了招呼,拦门的时候图个热闹吉利,不可闹得太过。一番嬉笑,新郎这边的喜婆撒了喜钱,大人、小孩忙低头去抢,一群人涌进了大门。
李长晟先到了主院正厅拜了岳父母,梁思安坐在上首赐了“三爵酒”,李长晟双手举杯把酒饮尽,将酒杯交还侍仆。梁思安又客气地嘱咐了几句“敬事妻子,光耀门楣”的话。然后喜婆引着又到“阳位”,即庭院内的东向而立。
内宅里,梁蘅由丫鬟扶着到寿安堂拜别祖母。临到眼前了,老夫人终是有些不舍,对梁蘅又絮絮地嘱咐了好一会儿:“孝敬婆母,教养子女,恪守本分,礼数周全,不可丢了娘家的脸面。”梁蘅跪在蒲团上认真听了,抬头看向祖母,饱含热泪。余嬷嬷慌忙劝道:“大小姐莫哭,花了妆容。”
丫鬟和喜婆一起搀扶着梁蘅又到正厅拜别父母,梁夫人看着梁蘅微不可闻地悄悄呼了口气,说了几句场面话:“新妇入门,首重孝悌,晨昏定省,不可懈怠,谨守礼仪,切不可忘。”梁思安端坐上首,又欣慰又自矜。李长晟他之前就是见过的,只是今日头一回细看,确是个端方男子,又是将军府的公子,如此人才是他的女婿,怎能不叫他得意。
拜别完父母,二夫人程氏上前用盖头盖住梁蘅的头面,仅露出下颌;又将铜镜、米袋塞到梁蘅手里。铜镜寓意辟邪,米袋象征“传宗接代”。
梁蘅盖上了盖头,便只看得到自己的脚面。刚刚跪在蒲团上望着父亲和嫡母,她竟有些晃神,他们说的话像一叠整齐的文书,每个字都工整的无可挑剔,而她应答的话也像被戒尺量过的分毫不差,原来这些年他们就是这样相处过来的。呆滞间,忽觉被人搀着的胳膊被轻轻拧了拧,耳边传来喜婆的声音:“小姐,哭两声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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