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白山的冬,是能把人骨头缝都冻透的冷。腊月里的风,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小锉刀,刮在脸上生疼,卷起地下的雪沫子,抽打得世间万物都瑟瑟发抖。天沉得厉害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连绵的山脊,仿佛一伸手就能攥出水来,不,是攥出冰碴子来。日头早早地就没了力气,才过下午四点,山林里的光线就迅速褪去,只剩下雪地反射着一片死寂的、幽蓝的微光。
李大山裹紧了厚重的羊皮袄,站在守山小屋门口,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寒风撕碎、带走。他今年五十五了,脸庞是长年累月被风雪侵蚀出的古铜色,皱纹如同山峦的沟壑,深深浅浅地刻在额角和眼梢。这山,他守了三十多年,跟他爹一样。小屋还是他爹当年亲手垒的,石块和木头在岁月里变得黝黑、结实,像一头沉默的野兽,匍匐在这片原始森林的深处。
他眯着眼,望向远处墨绿色的林海,那里已经被渐浓的夜色和飞舞的雪沫吞噬了大半。四周静得吓人,只有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时,发出的那种尖锐又单调的呜咽声。偶尔,能听到近处积雪压断细枝的“咔嚓”轻响。这种寂静,他本该习惯了,但不知怎的,今天心里头总觉得有点毛躁躁的,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风里,悄悄地踅摸着。
推开门,一股混合着柴火、烟叶和陈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,带着暖意,但也沉闷。小屋不大,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:一张板床,一个铁皮炉子,一张桌子,一把椅子,墙上挂着蓑衣、斗笠,还有他那杆老旧的猎枪。角落里,放着一个木箱,里面是他爹留下的几件旧物,其中就包括那杆磨得油光发亮的黄铜烟袋锅子。李大山走过去,拿起烟袋,在手里摩挲着。冰凉的触感,却奇异地能让他心定下来。他爹,老守山人李老蔫,就是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,进了山,再也没回来。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只留下这杆烟袋,和长白山深处一个冰冷的谜团。
夜里,风似乎更大了,嚎叫着,像是无数冤魂在林子里赛跑。李大山坐在炉子边,就着马灯的光亮,擦拭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猎刀。刀身映出他沉静的脸和跳动的炉火。炉子里,松木柈子烧得噼啪作响,这是小屋里唯一活跃的声音。
忽然,一种异样的声音,极其微弱地,穿透了风的屏障,钻进了他的耳朵。
沙沙……沙沙……
像是有什么东西,踩在屋外厚厚的积雪上。
李大山动作一顿,侧耳细听。风声依旧,那“沙沙”声似乎消失了。他摇了摇头,大概是风声作怪,或者是那只常来讨食吃的雪兔?这深山老林,除了些耐寒的野兽,还能有什么?
他继续擦刀。可没过多久,那声音又来了。
沙沙……沙沙……
这次更清晰了些,节奏缓慢,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意味。由远及近,仿佛正绕着这小屋打转。
李大山的脊背微微绷紧了。他放下猎刀,轻轻站起身,吹灭了马灯。小屋瞬间陷入黑暗,只有炉膛缝隙透出的些许红光,在他脸上明灭不定。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。窗户上结着厚厚的、形态各异的冰花,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。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开一道细小的缝隙,凑上一只眼睛,向外窥去。
屋外,是雪光映照下的一片朦胧世界。树木像一个个僵立的鬼影。雪地泛着阴森的蓝白色。
什么都没有。
他刚想松口气,那“沙沙”声再次响起,而且,就在窗根底下!
李大山的呼吸骤然屏住,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移动视线,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。
一个影子,一个高大、佝偻的影子,映入了他的眼帘。
它浑身覆盖着浓密得惊人的白毛,几乎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一体,只有那异常魁梧甚至显得有些臃肿的轮廓,以及缓慢移动时与雪地产生的色差,才能让人勉强分辨出来。它像人一样直立行走,但姿态僵硬,肩膀耸起,脑袋似乎直接缩在肩膀里。它围着小屋,一步一步,无声无息地转着圈,那“沙沙”声,正是它的脚(如果那是脚的话)陷入又拔出积雪的声音。
它偶尔会停下来,面对着木屋的方向,那颗长满白毛的头颅微微转动,似乎在用鼻子嗅探着什么。隔着结霜的窗户和厚厚的木门,李大山仿佛都能闻到一股混合着陈年冰雪、腐烂泥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膻气味。
就在这时,那东西又一次停下,正对着李大山窥视的缝隙。
黑暗中,李大山对上了一双眼睛。
那不是野兽的眼睛。野兽的眼睛在夜里会反光,是绿色、黄色或者红色。但这双眼睛,幽深得如同古井,泛着一种非自然的、冰冷的微光,像是两小块被磨薄了的冰,里面空荡荡的,却又好像蕴藏着无尽的、不属于这人世的东西。它就那样“看”着窗户的方向,尽管李大山确信自己藏在绝对的黑暗里,但他感觉那双眼睛已经穿透了冰霜、木头和他薄薄的眼皮,直接看到了他颤抖的灵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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