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钻出松辽平原的晨雾时,李振邦怀里的骨灰盒还带着殡仪馆的余温。父亲走得突然,脑溢血倒在长春的出租屋里,临终前只抓着他的手重复:“回老屯,把祖屋拾掇了……烟袋锅别碰。” 那时候他以为是老人糊涂了,直到踩着没膝的荒草站在祖屋门前,才明白有些话从来不是胡话,是刻在骨头里的叮嘱。
老屯叫李家营子,嵌在长白山余脉的褶皱里,当年爷爷带着父亲闯关东落脚的地方。汽车只通到乡上,剩下的二十里山路他扛着行李走了三个钟头,鞋底沾着的松针和泥块,都是父亲相册里见过的模样。祖屋是典型的东北起脊房,黄泥墙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,墙头上的茅草枯了又荣,把房檐压得有些塌。院门口的老榆树歪着脖子,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的手,树底下的酸菜缸裂了道缝,缸沿结着的白霜一碰就掉,碎成齑粉。
推开门的瞬间,尘土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,呛得他直咳嗽。阳光斜斜地切进来,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,也照亮了堂屋八仙桌上的供牌——“李氏门中列祖列宗”,牌位前的香炉积着半寸厚的灰,插着的香杆早成了黑炭。东屋的火炕铺着暗红的炕席,席子边缘磨出了毛边,炕梢的老木柜柜门虚掩着,风一吹就“吱呀”作响,像谁在叹气。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苞米棒子,是前几年邻居王老太帮着收的,金黄的颗粒上蒙着灰,倒还透着点生气。
收拾遗物花了整整三天。父亲早年就搬去城里,祖屋常年空着,东西却没少。炕柜里叠着浆洗得发硬的土布褂子,铜盆上的绿锈刮下来能染绿手指,还有些缺角的瓷碗、断了弦的二胡,都带着岁月的沉滞感。直到第四天下午,他在西屋的杂物堆里翻出个樟木箱,箱子上的铜锁早就锈死了,砸开时闻到一股混合着樟香和铜臭的味道——烟袋锅就躺在箱底的红绸子里,像只蛰伏的小兽。
那是个铜制的烟袋锅,锅头比拇指肚大些,刻满了细密的符文,被摩挲得发亮,纹路深处还嵌着泥垢,是洗不掉的岁月痕迹。烟杆有小臂长,乌木的,摸上去温润光滑,不像放了几十年的老物件。最特别的是烟嘴,暗绿色的岫玉,触手冰凉,即使攥在手里暖了半晌,一松开还是凉得刺骨。李振邦把它拿到阳光下看,符文在光线下若隐若现,像是活的,顺着烟锅的弧度慢慢游走。他想起父亲的话,心里犯嘀咕,可还是忍不住把烟袋锅揣进了兜里——这东西看着就值钱,说不定是件老古董。
傍晚的时候王老太来了,挎着个竹篮,里面装着刚蒸的玉米面窝头和一碟酱黄瓜。老太太八十多岁了,头发全白,背驼得像座小桥,却精神矍铄,眼睛亮得很。她进门就瞅见李振邦手里的烟袋锅,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僵了,手里的篮子差点掉在地上。“孩子,你咋把这东西翻出来了?”她声音发颤,伸手要夺,又像怕烫似的缩了回去。
“王奶奶,这是啥啊?我爸说不让碰。”李振邦递过窝头,顺势把烟袋锅放在了炕桌上。王老太盯着烟袋锅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,嘴里念叨着:“造孽啊……这是你太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,李振山老祖宗的东西。当年他就是拿着这烟袋锅,在暴风雪里守了咱屯子三天三夜,然后就没影了。”
“李振山?”李振邦皱起眉,父亲提过这个名字,说他是李家的英雄。王老太点点头,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光映着她满脸的皱纹:“光绪二十六年的冬天,雪下得邪性,连着半个月没晴过,山风刮得能把牛卷走。那时候屯子刚建起来,粮囤子薄,要是雪再不停,全屯人都得冻饿而死。你老祖宗李振山,那时候是屯子里的把头,揣着这烟袋锅就进了山,说去求山灵开恩。谁也拦不住,他走的时候说,要是三天后没回来,就让大伙烧了他的衣裳,别等了。”
“后来呢?”李振邦追问。王老太叹了口气,眼神飘向窗外的远山:“第三天夜里,暴风雪真停了。屯子东头的山口,雪被扫开了一条路,路两边插着松枝,雪地上有串脚印,一直往山里去,再也没回来。老人们说他是被山灵收了,成了守护咱屯子的‘守夜人’。从那以后,咱李家就把这烟袋锅当传家宝,可规矩是只许放着,不许用,说用了会招东西。”
这话听得李振邦心里发毛,可更多的是好奇。他嘴上应着“知道了”,心里却没当回事——都什么年代了,还山灵守夜人,不过是老辈人的传说。王老太看他不以为然,又叮嘱了几句“晚上把门窗插好”“听见动静别出去”,才颤巍巍地走了。临走时,她看烟袋锅的眼神,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炸的炮仗。
天黑透的时候,山里起了风。祖屋的窗户没糊严实,风从纸缝里钻进来,“呜呜”地响,像小孩哭。李振邦煮了包方便面,就着王老太给的酱黄瓜吃了,想起烟袋锅,鬼使神差地从兜里摸了出来。他翻出父亲留下的烟丝,是东北特产的蛤蟆头,揉碎了塞进烟锅,用打火机点着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喜欢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