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松花江,冻得像一块巨大而浑浊的琥珀。江面覆着尺把厚的冰,雪粉被风卷着,打着旋儿,贴着冰面嘶嘶地刮过,留下鱼鳞般的纹路。天地间是一片死寂的白,唯有江心一处,有几点人影在蠕动,像是不小心滴落在生宣上的墨点。
老把头张永贵裹紧那件油光锃亮、能刮下二两鱼油的羊皮袄,眯缝着眼,看了看灰蒙蒙的太阳。那太阳有气无力,像个冻僵的蛋黄,散发不出半点暖意。他啐了一口,唾沫还没落地就成了冰疙瘩。
“都麻利点!瞅瞅这天头,再磨蹭,邪风就上来了!”他的声音嘶哑,带着被关东烟和烈酒浸润多年的沧桑,在空旷的江面上传出去老远。
回应他的是几声零落的吆喝和更加卖力的凿冰声。这是一支小小的冰捕队,除了老把头,还有四个后生。膀大腰圆,像半截黑塔的是大壮,性子莽,力气也足,正挥舞着冰钎子,吭哧吭哧地干着。旁边是二顺子,精瘦,眼珠子转得快,有点偷奸耍滑的小聪明。还有一个是闷葫芦,只知道埋头干活,名字都快被人忘了。最后一个是福子,刚入行没多久的年轻人,脸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稚气,此刻冻得鼻尖通红,不时呵着白气搓手。
“福子,别愣神!把网检查一遍,别到时候掉了链子!”老把头喝道,目光扫过福子年轻的脸,心里叹了口气。这娃子胆儿小,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,也不会来吃这碗刀头舔血的饭。
“知道了,把头。”福子连忙应声,去整理那盘粗粝、冰凉的尼龙渔网。网眼上还挂着去岁的些许鱼鳞,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着微光。
冰层终于被凿开了一个约莫桌面大小的窟窿。幽暗的江水露了出来,墨绿墨绿的,深不见底,散发出一股混合着鱼腥和水底淤泥的、冰冷的生命气息。窟窿边缘的冰碴子,迅速被新凝的薄冰覆盖。
“下网!”老把头一声令下。
大壮和二顺子合力,将渔网沉入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之中。网绳通过滑轮,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,像是在呻吟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等待着渔网触底,等待着那熟悉的、代表收获的沉坠感。
时间在寂静中流逝,只有风声呜咽。
突然,滑轮猛地一顿,网绳瞬间绷紧!
“来了!是个大家伙!”大壮兴奋地吼了一嗓子,脸上泛出红光。
老把头却皱了皱眉。这手感……不对。太轻飘,太……松散。不像鱼群那种充满生命力的、挣扎的沉重,更像是一大包湿透的棉絮。
“慢点,悠着劲儿。”他沉声吩咐。
几个人开始合力拉网。网绳出水,带起哗啦啦的水声。水珠溅在冰面上,立刻冻成冰珠。网里果然没有预料中银鳞闪耀、活蹦乱跳的景象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团庞大、臃肿、纠缠不清的暗影。
“操!捞着烂木头了?”二顺子泄气地骂了一句。
但很快,随着渔网被完全拖出水面,摊在冰面上,所有人都僵住了。
那不是烂木头。
那是一个人。
一个穿着完整衣服的女人。
她侧躺在渔网之中,身体被尼龙绳紧紧缠绕着。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身上的衣服——一件色彩极其鲜艳的棉袄,宝蓝色底子,绣着大朵大朵、形态各异、色彩斑斓的牡丹花,滚着宽宽的镶边。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光下,那颜色也鲜艳得刺眼,仿佛刚从染缸里捞出来,与这死寂的、白茫茫的冰封世界格格不入。
下身穿一条深紫色的棉裤,脚上是一双绣花鞋,鞋尖各缀着一颗小小的、褪色的红绒球。
这身打扮,分明是几十年前,老辈人嘴里才有的民国样式。
福子的腿肚子开始转筋,牙齿得得地敲在一起。大壮脸上的兴奋凝固了,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惊惧和恶心的表情。二顺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差点滑倒。连闷葫芦也停下了动作,直勾勾地看着。
老把头的心沉了下去,像坠了一块冰。他捕了一辈子的鱼,江里什么邪乎东西没见过?淹死的浮尸、泡胀的牲畜,甚至是一些说不上来的玩意儿。但眼前这个……
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上前一步,蹲下身,仔细看去。
这一看,更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住。
这女尸的面容,竟然栩栩如生。
皮肤不是死人的青白浮肿,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,脸颊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、桃花般的红晕。眉毛细长,眼睫毛又黑又密,安静地覆在眼睑上。嘴唇是淡淡的粉色,微微抿着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她的头发乌黑油亮,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,盘在脑后,插着一根成色极好的碧玉簪子。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、含苞待放的荷花。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,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,露出香囊的一角,那香囊是锦缎的,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字,看不太清。
没有冰冻的痕迹,没有腐败的迹象。在这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里,她就像刚刚失足落水、又被瞬间打捞起来一样,保持着一种诡异的、惊人的“鲜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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