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年代第三个年头,长白山腹地的冬天来得特别早,也特别凶。老吴裹紧厚重的羊皮袄,踩着没膝的深雪,发出“嘎吱、嘎吱”的声响,在这片死寂的林海里,这是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声音。他是这片林场的守山人,干了快十年了,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,就像熟悉自己手掌上的老茧。暴风雪嚎叫了两天两夜,终于在今早歇了口气,天地间只剩下一种被抽干了的白,和一种砭人骨髓的静。
老吴经验老到,这种天气过后,最要紧的就是巡山。看看有没有被雪压塌的窝棚,有没有迷路的牲口,或者,有没有那些不知死活、非要进山“捞世界”的盲流子给困住。他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毛、帽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,视线所及,熟悉的杉木、白桦都被雪裹成了臃肿的怪样子,偶尔“咔嚓”一声,是不堪重负的枝桠被生生压断。风声穿过林隙,带着一种悠长、空洞的呜咽,像是什么东西在哭。
这片山,太大了,也太老了。老吴有时候会觉得,这山是活的,它有呼吸,有脾气,也有它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。他一个人守着这方圆几十里的寂静,日子久了,耳朵里总会出现一些似有似无的幻听,眼睛也似乎能瞥见一些雪幕后面晃动的影子。但他从不深究,在这地方,有些东西,你不能细想。
今天巡山的路线,是往老沟塘子那边去。那地方地势低洼,背阴,平时就少见人迹,这种大雪天,更是连个野兔子的脚印都难找。可就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快要接近老沟塘子那片平坦地时,脚步猛地顿住了。
不对。
绝对不对。
老沟塘子,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。这里除了几块风化得不成样子的老石头,和一片长得特别密的灌木丛,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人工建筑。可是现在,就在那片灌木丛后面,紧挨着一面陡峭的山崖,赫然立着一座木屋。
一座被大雪埋了半截的木屋。
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墙体是黑褐色的原木,缝隙里填着混了草茎的泥巴,如今也被冰雪糊住。屋顶的积雪厚得仿佛随时会塌下来,只有一小截石头垒的烟囱探出来。最让老吴心头一跳的是,那唯一的一扇小窗户里,竟然透出一点昏黄、温暖的光。
灯光?
这鬼地方,怎么会有人家?还亮着灯?
老吴的第一反应是警惕。他蹲下身,眯起眼,仔细打量着这座凭空出现的屋子。方位绝不会错,他的方向感是几十年山林生活磨出来的,比罗盘还准。记忆也绝不会错,上个月他还从这儿走过,当时只有雪和石头。他屏住呼吸听了半晌,除了自己有些擂鼓般的心跳和风的声音,木屋那边死寂一片。烟囱口干干净净,没有一丝烟火气。
这太反常了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猎刀,刀柄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。他站起身,试探着朝木屋靠近,脚下积雪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喂!有人吗?”他喊了一嗓子,声音在林子里撞了几下,又被更大的寂静吞没了。
没有回应。
他走到门前,门是那种老式的、用厚木板钉成的,门轴上挂着厚厚的霜。他抬手敲了敲,咚咚声沉闷而空洞。
“屋里有人吗?我是林场的老吴!”他又提高了嗓门。
依旧只有风。
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,顺着他的脊椎慢慢爬上来,比这零下三十度的天气更冷。他犹豫着,伸手推了推门。门轴发出“嘎——”一声悠长而干涩的呻吟,竟然没锁,应手开了。
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、尘土、还有一种……一种温热饭菜香气的气味,扑面而来。这味道如此真实,甚至能分辨出是猪肉炖粉条和小鸡炖蘑菇的油香,带着葱花的焦糊气,就跟他自家锅里刚炖出来的一样。
这味道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,但屋内的景象,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。
屋子不大,一眼就能望到头。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地,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黑。屋子正中央,摆着一张四方的、漆色斑驳的木桌。桌子上,密密麻麻摆满了碗盘。冒着热气的猪肉炖粉条,油汪汪的小鸡炖蘑菇,金黄的炒鸡蛋,黑褐色的干豆角丝炒肉,还有一大盆雪白的米饭。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,一溜排开,像是正准备招待一大家子人吃饭。桌子、凳子、碗盘,都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,与这破旧木屋的格调格格不入。
然而,真正让老吴如坠冰窟的,是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。
墙上,并排挂着七张用黑色相框装裱的黑白照片。
遗照。
老吴的呼吸骤然停止,瞳孔急剧收缩。他的目光像是被钉死在了那面墙上,从左到右,一张一张地扫过去。
第一张,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,戴着狗皮帽子,眼神空洞。老吴不认识。
第二张,是个中年汉子,脸盘方正,眉头紧锁。有点面熟,好像是更早一辈的守山人,他只听老辈人提起过。
第三张,是个年轻人,表情有些茫然,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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