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年代的靠山屯,窝在松花江甩弯儿的那片山坳里,像是被飞速前进的世界随手遗落的一粒纽扣,陈旧,安静,封冻在时光里。一入了冬,大雪封山,白毛风一刮就是好几天,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——那种能吞噬掉一切生机的、死气沉沉的白。屯子紧挨着的松花江,平日里奔腾咆哮的江水,到了这时节也服了软,被冻成一块硕大无朋、坚硬如铁的冰坨子,江面平整得像打谷场,映着惨白的日头,泛着一种清冷的寒光。
张永贵裹紧了他那件油渍麻花、硬得能立起来的老羊皮袄,踩着能没过小腿肚的积雪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江心走。他是屯子里有名的渔把式,四十有五的年纪,大半辈子都耗在这条江上。江里什么鱼在哪儿猫冬,哪个冰窟窿能捞出最肥的“三花五罗”,他心里跟明镜似的。可今天,这心里头却像是揣了只兔子,七上八下地蹦跶,一股子没来由的心慌,搅得他眉心直跳。
这冷,邪性。不光是皮肉感觉到的冷,那风像是长了看不见的细针,专往骨头缝里钻。四周静得出奇,除了他自己脚踩积雪发出的“嘎吱”声,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,就只剩下风掠过空旷江面时那种空洞又尖利的呼啸。江面上的雪被风刮得溜平,像铺了一层白毡子,底下那幽蓝的冰层,深不见底,仿佛凝固了另一个世界的秘密。
他选了个老位置,离岸边足够远,江心水最深的地方。放下肩上的冰镩、捞网和麻袋,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,搓了搓早已冻得麻木的双手,攥紧了冰镩那冰凉刺骨的木把。镩子尖利的头子抵在冰面上,他弓起腰,全身的重量压上去,开始一下、一下地凿。 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江面上传出去老远,又被更大的风声吞没,显得格外孤独。冰屑四溅,打在脸上生疼。每凿一下,他都觉得脚下的冰层似乎在微微震颤,一种极其细微的、来自极深之处的回应。他停下来,喘着粗气,白蒙蒙的哈气瞬间糊住了眉眼。他甩甩头,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力气不如从前和这鬼天气的邪风。
终于,“噗哧”一声,冰层透了。一股带着浓重水腥气的冷空气从冰窟窿里冒出来,扑在他脸上。窟窿不大,刚好能容渔网下去。幽暗的江水在冰层下缓缓涌动,墨绿墨绿的,看久了,让人头晕目眩,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,正悄无声息地向上窥探。他定了定神,把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慌强压下去,熟练地将渔网理顺,沉入冰冷的江水中。网绳在手中一点点放下去,他能通过绳子上传来的细微触感,判断网在水下的姿态。
就在网完全沉底,他准备找个背风的地方抽根烟等着的时候,异变发生了。
毫无征兆地,冰面发出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又尖锐刺耳的“咔嚓”声。不是冰镩凿击的那种爆裂,更像是什么东西从内部被硬生生撕开。他猛地低头,只见就在他脚边不到一尺的地方,冰面上凭空裂开了一道缝。那缝极细,极深,黑黢黢的,一眼望不到底,边缘参差不齐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爪随意划开。一股比江水寒气更甚的、阴冷刺骨的气息,从裂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。
紧接着,他就看到了那东西。
头发。浓密、乌黑、湿漉漉的长发,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水草,又像是某种拥有生命的活物,正从那道深不见底的冰缝里,缓慢而又坚定地、一股一股地往外涌。它们滑腻异常,带着一股浓郁的、像是河底腐烂了千百年的水草和淤泥混合在一起的腥腐气味,迅速缠绕上刚刚沉下去的渔网绳,并且顺着网绳,像黑色的毒蛇般向上蔓延,直逼他握着网绳的手。
张永贵浑身的血都凉了。他活了四十多年,在江上见过的古怪事不算少,捞起过沉河的朽木、无名牲畜的骸骨,甚至传说中“镇水”的石兽,可从未见过,更从未想过,会从冰层底下,冒出这活人一样的头发!而且是这样浓密,这样阴邪!
他下意识地死死攥住网绳,想把它拽回来。但那头发缠绕得极紧,并且传来一股巨大的、向下拖拽的力量。那不是鱼的挣扎,也不是水流的冲力,那是一种带着明确恶意的、沉甸甸的、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拉扯。他脚下一个趔趄,差点被拽倒。冰面湿滑,他只能拼尽全身力气,双脚死死蹬住冰面,身体后仰,跟冰缝里的那股力量抗衡。网绳勒进手心,火辣辣地疼,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,瞬间冻成了冰溜子。
“操他娘的……这……这是啥玩意儿!”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颤抖变形。
那黑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抵抗,涌出的速度更快了,更多的发丝从冰缝里钻出,不仅缠绕渔网,甚至开始像藤蔓一样,沿着冰窟窿的边缘攀爬,所过之处,留下湿漉漉、黑黢黢的痕迹,散发出更浓烈的腐臭。它们甚至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无数蚕食桑叶般的窸窣声,钻进他的耳朵,搅得他头皮发麻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喜欢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