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靠山屯的头一晚,我就让那声 “打水喽” 给魇着了。那声儿,又老又哑,像破了的风箱,从屯子当间那口老井的方向飘过来,钻透窗户纸,直往你耳朵眼里塞。
我裹着奶奶生前缝的花棉袄,缩在土炕上,睁着眼睛瞅房梁。土炕是凉的,炕席上还沾着去年的苞米叶,摸上去糙得硌手。窗外的风 “呜呜” 刮着,是东北冬天特有的白毛风,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户上,“噼里啪啦” 响,跟有人用石子儿砸玻璃似的。那声 “打水喽” 就混在风里,时清楚时模糊,你想仔细听,它又没了,刚松口气,它又飘过来,像个勾魂的引子。
“小远,醒着呢?” 隔壁炕上传来大伯的声音。大伯是奶奶的养子,一辈子没离开过屯子,脸膛被风吹得紫红,手上全是老茧。“昨晚那声,你也听见了?”
“嗯,听着了。” 我坐起来,摸过炕头的搪瓷缸,喝了口凉白开,嗓子眼里还发紧,“咋回事啊大伯?屯子里咋还有半夜喊打水的?”
大伯叹了口气,摸出炕席底下的烟袋锅子,“吧嗒” 点着,火星在昏暗中亮了一下:“可不是嘛,这一个月了,每到子时就喊,谁也不敢出去看。第二天去井台瞅,准有一串湿脚印,从井边一直往村外的乱葬岗去,雪地里就那么一道印子,邪乎得很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乱葬岗我知道,在屯子西头的山坳里,埋的都是没主的坟,还有早年间饿死、冻死的人,平时连狗都不往那儿去。湿脚印往那儿去,想想就发毛。
第二天一早,我刚起来,就听见院门口吵吵嚷嚷的。出去一看,是张婶和李老歪,围着大伯说昨晚的事儿。张婶裹着个绿头巾,脸冻得通红,说话都打哆嗦:“他大伯,我跟你说,昨晚我家狗叫得邪乎,我扒着窗户缝瞅,就见井台那儿有个黑影,模模糊糊的,跟个人似的,可等我想再瞅,黑影没了,就听见‘打水喽’那声儿,吓得我一晚上没敢睡!”
李老歪蹲在地上,手里攥着根桃木枝,那是他前儿个去山神庙求的,说是能辟邪:“我看是闹鬼!那老井有年头了,说不定底下压着啥东西,这是要出来找替身啊!要不咱找个先生来瞅瞅,画几道符贴上?”
“画符顶个屁用!” 村长推门进来,脸拉得老长。村长五十来岁,头发都白了一半,最近因为老井的事儿,嘴边上起了一圈燎泡,“我昨儿个去乡上找派出所,人家说啥?说咱是封建迷信,让咱自己看着办。这要是再这么下去,屯子里人都得被吓走!”
我站在旁边听着,心里也犯嘀咕。这老井是屯子的命根子,打我记事起,全屯子人都靠它打水,井台是用青石板铺的,磨得光溜溜的,井沿上还刻着字,是 “光绪年间立”,有百十年了。小时候我还跟着奶奶去打水,奶奶用井绳拴着木桶,往下一放,“扑通” 一声,提上来的水甜丝丝的,冬天井台边上结着厚厚的冰凌子,我总爱趴在上面滑着玩。
可现在,这口井成了屯子的心病。
当天下午,我去了老德叔家。老德叔是屯里最年长的人,今年八十二了,年轻时是个猎户,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事儿,屯子里有啥邪乎事,都爱找他问。老德叔家在屯子东头,院里堆着不少晒干的柴火,屋里供着山神爷的牌位,烟味很重。
我刚进门,老德叔就坐在炕头抽烟袋,看见我,点了点头:“小远来了?坐吧。是为老井的事儿来的?”
“嗯,德叔,您知道这事儿咋回事不?” 我坐在炕沿上,接过老德叔递来的烟,没点,夹在手里。
老德叔磕了磕烟袋锅子,眼神飘向窗外的雪:“这事儿,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。那时候,屯子里管井的是个老头,叫王井头,无儿无女,一辈子就守着那口井。每天天不亮就去井台,把井绳理干净,桶刷好,等着屯子里人来打水。冬天雪大,他就早早去扫井台的雪,怕人滑倒。”
“那王井头后来咋了?” 我追问。
“后来啊,” 老德叔叹了口气,声音低了下来,“有一年冬天,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,把井台给封了。王井头怕屯子里人没水喝,就背着铁锹去扫雪,结果脚一滑,掉井里了。屯子里人听见动静,赶紧去救,可井太深,水又凉,捞了三天三夜,也没捞着人。后来没办法,就只能把井封了,可没过几天,井又自己开了,水还是甜的,就是没人再敢提王井头的事儿。”
“您是说…… 现在喊‘打水喽’的,是王井头的魂?” 我心里发毛。
老德叔没点头也没摇头,只是说:“王井头一辈子老实,就想着给屯子里人打水,他走的时候,肯定不放心这口井。那湿脚印往乱葬岗去,是因为他没坟,屯子里人后来都忘了他,他的魂只能往乱葬岗去,找个地方待着。”
我没再多问,从老德叔家出来,心里沉甸甸的。我想起小时候奶奶跟我说过,王井头是个好人,有次我在井台边摔了,是他把我扶起来,还给我糖吃。可现在,屯子里没几个人记得他了,连他掉井的事儿,都成了没人提的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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