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勉强透过铅灰色的云层,照得野人沟一片惨淡。薄雪半化,露出底下泥泞污秽的地面,空气又湿又冷,吸进肺里带着股铁锈味。老鬼踩着泥泞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老石头那个靠着岩壁、勉强能遮风的窝棚。
窝棚低矮,门口挂着块破草帘子。老鬼没直接进去,在外面咳嗽了一声。
“谁啊?”里面传来老石头沙哑的声音,带着刚醒的困顿。
“我,老鬼。”老鬼应道。
草帘子被一只粗糙的手掀开一角,老石头那张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探了出来,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老鬼:“有事?”
老鬼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,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:“老哥,叨扰了。想跟你打听点事。”
老石头没说话,只是把草帘子又掀开些,示意他进去。
窝棚里更是狭窄昏暗,地上铺着些干草,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霉味。老石头缩在干草堆里,用那唯一的胳膊拢了拢身上那件破军装,看着老鬼。
老鬼也没客气,蹲在门口,挡住了大部分灌进来的冷风。“老哥,不瞒你说,我们这群人,算是捡了条命钻到这沟里。可这地方……你也知道,不是长久之计。我兄弟那伤,拖不起。孩子们也熬不住。”
老石头“嗯”了一声,没什么表示,等着下文。
“这沟里,百十口子人,总得有点活路吧?”老鬼试探着问,“有没有……能弄到点吃的、或者药的门路?哪怕是用东西换也行。”
老石头抬起眼皮,看了老鬼一眼,那眼神里带着点嘲弄,又有点了然:“门路?有啊,怎么没有。”他用独臂指了指外面,“看见那溪水没?去喝个水饱。看见那树皮没?去扒拉点啃。这不都是门路?”
老鬼被他噎了一下,知道这老兵油子在拿他开涮,但他耐着性子:“老哥,我说的是……正经能活命的门路。我知道,这地方鱼龙混杂,肯定有能人,有规矩。”
老石头沉默了一下,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似乎在权衡什么。“规矩嘛……倒是有那么一条。”他慢悠悠地说,“这沟里,有个叫‘老葛’的,以前是个走村串乡的货郎,脑子活络。他时不时能弄到点外面来的‘稀罕物’,盐巴、火柴,有时候甚至有点粗粮,或是治头疼脑热的草药片子。”
老鬼眼睛一亮:“这老葛在哪儿?”
“别急。”老石头摆了摆手,“他那东西,不白给,也不认钱。这年头,擦屁股纸都比钱好使。”
“那认什么?”
“认东西。”老石头盯着老鬼,“值钱的,有用的。比如……好点的衣裳料子,没破洞的鞋,铁家伙,或者……外面最新的消息。”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老鬼别在后腰的柴刀,又掠过他脚上那双虽然沾满泥泞但还算完整的布鞋。
老鬼心里明镜似的,这老葛,就是个沟里的地下黑市贩子。
“消息?”老鬼捕捉到这个字眼,“什么消息值钱?”
“那看是什么消息了。”老石头含糊道,“哪边又打仗了,谁赢了;哪条路还能走,哪条路被堵了;外面粮价多少,有没有新的清剿风声……总之,对活命有用的,都值钱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不过,最值钱的,还是实打实的东西。你们刚来,身上估计也没啥油水了吧?”
老鬼没直接回答,转而问道:“这老葛,怎么找他?”
“他不固定待哪儿。”老石头说,“ 在晌午前后,会在沟中间那片稍微平整点的空地上晃悠,有想换东西的,自然能找到他。不过……”他拖长了语调,“找他换东西,得守他的规矩,不能问东西来历,不能讨价还价太久,看中了就换,换完两清。”
老鬼点了点头,表示明白。他站起身,从怀里摸索出最后小半块饼子,放在老石头旁边的干草上:“谢了,老哥。”
老石头看了一眼那饼子,没说话,只是又缩了缩身子,闭上了眼睛。
老鬼掀开草帘子走了出来,冷风一吹,他打了个寒颤。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,心里沉甸甸的。有门路,但这门路,恐怕不好走。
他回到他们歇脚的地方,把打听到的情况跟陈渡和孟婆婆说了。
陈渡靠在那里,闭着眼睛,像是在积蓄力气,听完后,缓缓睁开眼:“东西……我们还有什么能换的?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他们逃出来时狼狈,除了随身的破衣服,几乎一无所有。老鬼的柴刀是防身用的,不能换。陈渡那个符号笔记本更是秘密。三娘和孟婆婆身上或许还有点贴身藏着的、不值钱的小物件,但估计入不了那老葛的眼。
“我……我还有个银簪子……”三娘犹豫了一下,从发髻里摸出一根细细的、已经发黑的银簪,那是她娘家给的陪嫁,一直贴身藏着。
孟婆婆也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高粱杆编的护身符,里面据说藏着一道符,是她多年前用几个鸡蛋跟一个游方道士换的。
老鬼看着这两样东西,叹了口气。在这野人沟,银簪子不能吃不能喝,那护身符更是虚无缥缈,那老葛未必看得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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