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五十一年的深秋,紫禁城的梧桐叶落得比往年更急,枯黄的碎叶被风卷着,扑在宗人府斑驳的朱红大门上,像是给这扇隔绝了天日的铁门,又添了一层死寂的伪装。
刘阳明缩在宗人府外街角的槐树后,指尖攥着的半截干树枝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,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,连带着牙根都在发颤。半个时辰前,他从四阿哥胤禛的贴身太监李卫那里得了口信 —— 康熙方才在乾清宫下了口谕,着人去宗人府接十三阿哥胤祥出来,说是 “念及手足情分,且其已悔过,可移居养蜂夹道旧宅,闭门思过”。
这道谕旨来得猝不及防,就像一场憋了许久的秋雨,毫无预兆地砸下来,砸得满朝文武措手不及,也砸得刘阳明心头那本清晰的 “历史剧本”,陡然裂开了一道缝。
他记得清清楚楚,前世在历史课本里,在无数清宫剧的演绎里,十三阿哥胤祥因一废太子案被牵连,圈禁宗人府的时日远不止这短短数年,且即便是出狱,也绝不该是这般 “轻描淡写” 的体面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就在三天前,八阿哥胤禩还在雍亲王府外的茶肆里,借着买龙井的由头,向他旁敲侧击打探十三阿哥的近况,言语间那股子 “永绝后患” 的狠劲,至今还在他耳边盘旋。
风又紧了些,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刘阳明的脸上,带着深秋的寒意。他拢了拢身上那件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目光死死钉在宗人府的大门上。这长衫是胤禛赏的,料子普通,却胜在合身,能让他混在往来的杂役里不显眼 —— 为了等这一幕,他天不亮就从雍亲王府溜出来,在这街角蹲了足足两个时辰。
“吱呀 ——”
厚重的铁门终于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,打破了周遭的死寂。门轴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刺耳,惊得槐树上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远。刘阳明下意识地往树后又缩了缩,只露出一双眼睛,紧紧盯着门口的动静。
最先出来的是两个挎着腰刀的侍卫,面色冷峻,眼神警惕地扫过街道两侧,确认无虞后,才侧身立在门旁,让出了中间的通道。紧接着,四个太监抬着一顶素色的小轿,缓缓从门内挪了出来,轿帘低垂,看不到里面的人影,可刘阳明还是一眼就注意到,轿杆上的红漆掉了块皮,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,显然不是宫里常用的规制。
“十三爷,慢着些。”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轿旁传来,是宗人府的老管事,他弓着腰,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,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,那只手的手腕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,是刘阳明去年托李卫偷偷送药时,听李卫提过的 —— 说是十三阿哥刚入宗人府时,为了反抗看守,撞在石槛上留下的。
刘阳明的呼吸猛地一滞。
胤祥从轿子里探出身,身形清瘦得几乎脱了形,往日里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,此刻陷在深深的眼窝里,带着久病初愈的疲惫,却又在抬眼的瞬间,迸出一道锐利的光,像是藏在鞘里的刀,即便蒙了尘,依旧带着慑人的锋芒。他身上的宝蓝色锦袍洗得发旧,领口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药渍,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,哪怕脚步虚浮,也没有半分落魄的颓唐。
“劳烦张管事了。” 胤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像是被砂纸磨过,却依旧字字清晰,他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街道两侧,在刘阳明藏身的槐树方向,极快地顿了一下,又若无其事地移开。
刘阳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,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。他知道,胤祥这是瞧见他了。自去年他用 “算学之法” 帮胤祥在宗人府里躲过一场风寒,又借着送医书的由头与他传过几次纸条后,这对名义上的 “忘年交”,便有了旁人不懂的默契。
可就在这时,街角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尘土飞扬间,一队身着八爷府服饰的家丁,簇拥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,横冲直撞地拦在了宗人府门前。
“十三爷且慢!” 马车的车帘掀开,八阿哥胤禩的贴身谋士何焯从车里下来,拱手作揖,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,可那笑意却没到眼底,“我家主子听闻十三爷今日出府,特地备了薄礼,在前面的醉仙楼摆了接风宴,还请十三爷赏脸。”
胤祥的脚步顿住,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,指节泛白。他抬眼看向何焯,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,那笑意里却带着刺骨的冷:“八爷的心意,胤祥心领了。只是圣上口谕,命我闭门思过,不敢擅离,还请何先生替我谢过八爷。”
“十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。” 何焯上前一步,语气越发热络,却在靠近的瞬间,压低了声音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,“十三爷在宗人府的日子,是谁在暗中照拂,您心里该有数。如今出来了,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?”
这话像一根针,狠狠扎在胤祥的软肋上。刘阳明在树后看得真切,胤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眼底的锐利转为一片冰寒。他太清楚这背后的门道 —— 八爷党这些年明面上对十三阿哥落井下石,暗地里却又时不时送些药材衣物,不是好心,是为了拿捏住胤祥的把柄,等着他日出狱,好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里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喜欢清史错位录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清史错位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