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长梧时常会抽空去各慈幼坊转转,不单是检查事务,更是想近距离了解孩子们的状况。
这一日,他在坊间的角落里,注意到了一个约莫十四岁的男孩,名叫艾鱼,别的孩子或读书、或习艺、或在田间劳作,唯独他常常独自发呆,眉宇间笼罩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愁绪和迷茫。
盛长梧走上前,温和地问道:“艾鱼,我看你似有心事?可是在坊中有什么不习惯,或是有何难处?”
艾鱼见是刺史大人亲自垂询,显得有些紧张,搓着衣角,犹豫了片刻,才鼓起勇气开口:“盛……盛大人,我……我没事。只是……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。”
他声音越来越低,“读书识字,我坐不住,先生讲的我听不进去,坊里请了木匠、瓦匠师傅来教手艺,我手笨,学得也慢,就连下地干活,我出的力气不小,可收成总不如其他孩子好……”
他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自责与无助:“我以前在家里是独子,爹娘虽不富裕,却也宠着我,常夸我机灵,可现在……我发现自己一无是处。慈幼坊供我吃穿,教我本事,我却什么都做不好,一直在这里白吃白住……我、我想做点什么回报坊里,不想当个废物……”
说到最后,声音已带上了哽咽,强烈的落差感和报恩之心,让这个半大的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。
盛长梧静静地听着,没有立刻安慰,而是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个细节,问道:“艾鱼,你且说说,抛开读书、手艺这些,你平时自己最喜欢做什么?或者说,做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最自在、最开心?”
艾鱼愣了一下,似乎没料到刺史大人会问这个,他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实回答:“我……我平时最喜欢爬树了,坊里后山那几棵最高的树,我都能很快爬上去,坐在树杈上,能看到好远的地方,心里就特别舒坦。”
爬树? 盛长梧眼中闪过一丝光芒,他沉吟片刻,对艾鱼说道:“好,我知道了,你且安心,不必过于自责,每个人皆有其所长,只是尚未发现而已。几天后,你再来此处等我。”
几天后,盛长梧果然派人将艾鱼带到了慈幼坊后院一个僻静的小院里,院子当中,立着许多高低错落、排列有序的梅花桩。
“艾鱼,你站到这些桩子上去,随便走走看。”盛长梧吩咐道。
艾鱼虽然疑惑,但还是依言而行,令人惊讶的是,他一踏上那细细的梅花桩,身形竟异常稳健,在高高低低的桩子上来回行走、跳跃,如履平地,动作灵活无比,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专注与神采,丝毫没有害怕摔下来的样子。
盛长梧看在眼里,心中已有定计。他又让人取来一个用竹篾临时扎制的简易舞狮头,递给艾鱼:“拿着这个,再上去走一趟,试着舞动它。”
艾鱼接过狮头,再次跃上梅花桩,这一次,他不仅要保持平衡,还要舞动狮头,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。
出乎意料的是,他协调性极佳,狮头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,在桩上腾挪转折,竟有几分灵动之气,丝毫没有因为手持物品而影响平衡。
盛长梧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他招手让艾鱼下来,问道:“艾鱼,你愿意学习舞狮吗?”
“舞狮?”艾鱼眨眨眼,“是……是那种年节里,傩堂戏时看到的舞狮吗?”
“类似,但或许会更精彩,更需要技巧和胆识。”盛长梧解释道,“这需要你在高高的桩上舞动,配合鼓乐,演绎故事。这并非玩物丧志,而是一门正正经经的技艺,一门能给人带来欢乐与勇气的艺术。你若学好了,将来不仅可以凭此谋生,更能成为节庆典礼上的焦点,受人尊敬。”
艾鱼看着手中的简易狮头,又回想刚才在梅花桩上那种自由、专注、仿佛摆脱了所有烦恼的感觉,一股热流涌上心头,他用力地点了点头,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,大声道:“盛大人,我愿意!我愿意学舞狮!”
“好!”盛长梧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我会再寻找一些和你一样有胆量、身体灵活的孩子,组成舞狮小队,请专门的师傅来教导你们。你要用心学,将来,你们便是我们泉州自己的舞狮队!”
盛长梧便下令在各县慈幼坊中,寻找那些身体协调性好、胆大心细、或许在传统学业上不出彩,却有着运动天赋的适龄孩子。
很快,几支由慈幼坊少年组成的舞狮小队便被组建起来,盛长梧从民间请来了精通此道的老师傅,开始系统地教导他们舞狮的步法、身法、鼓乐配合以及桩上技巧。
艾鱼在其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热情,他不再是那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迷茫少年,而是在铿锵的鼓点中,在高高的梅花桩上,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和价值。
掌握了基础的步法与协调后,盛长梧开始将脑海中那些来自后世的、更为精妙惊险的舞狮技巧,循序渐进地传授给艾鱼和他的伙伴们。
他设计了更复杂的梅花桩阵型,增加了跳跃、回旋、甚至双狮配合的高难度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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