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,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。太医局内里庭院深深,回廊曲折,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药香,厚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往来之人皆是低眉顺目,步履轻缓,连交谈都压着嗓子,生怕惊扰了这份庄严肃穆。
苏弘文一路走,一路对小泉耳提面命,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:“小泉,待会儿见了王太医令,切记!少说话,多看眼色!王大人乃是太医局之首,最重规矩礼法,你万万不可再行差踏错!”
小泉嘴上“嗯嗯”应着,眼睛却像是不够用。他看见廊下晾晒的药材,忍不住点评:“这白芍切工尚可,只是暴晒过度,药性恐有流失。”瞥见一小吏端着药盘经过,他鼻翼微动,“咦?这方子配伍……似是而非,火候差了点。”
苏弘文听得心惊肉跳,恨不得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。阿蛮则好奇地东张西望,只觉得这地方又大又安静,远不如山里自在。肩头的鹦鹉也难得安静,小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。
终于,三人被引到一处更为僻静的正堂外。领路的杂役恭敬通报后,示意他们进去。
堂内光线略暗,布置古朴,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公案后,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、面色严肃的老者。他身着深绯色官袍,头戴进贤冠,目光如电,不怒自威,正是太医令王大人。他手中正拿着一卷医书,眉头微蹙,似乎对什么内容不甚满意。
苏弘文连忙整理衣冠,上前一步,躬身行礼,语气恭谨:“下官苏弘文,携故人之子林小泉,拜见王大人。”
按照事先反复教导的规矩,小泉此刻应当紧随其后,行跪拜大礼。苏弘文甚至已经在心里默念流程:撩衣,屈膝,俯身,叩首……
然而,小泉的注意力,从踏入这间屋子开始,就完全被王太医本人吸引了过去。
他看见王太医那蜡黄的脸色,如同存放过久的宣纸;听见他虽刻意压抑,但仍略显短促的呼吸;再细看其坐姿,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偏向一侧,左腿似乎有些僵硬,放在踏脚上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。
“面色萎黄,缺乏血色,此乃脾虚湿蕴,气血生化之源不足之象。”小泉在心里迅速做着诊断,“呼吸短促,声音虽洪亮却中气略显不足,是肺脾气虚,宗气下陷。再看这坐姿……左腿气血运行定然不畅,似是旧疾,加之久坐伤肉,脾主肌肉,这更是脾虚的佐证啊!”
职业病一旦发作,便如山洪倾泻,势不可挡。苏弘文那边刚行完礼,正等着小泉下跪,却见小泉非但没有跪下,反而上前两步,凑到公案前,一双清澈(在王太医看来是无礼)的眼睛,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王太医的面色。
王太医何时被人如此无礼地直视过?他眉头皱得更紧,刚想呵斥。
小泉却已抢先开口,语气是纯粹医者见到疑难杂症时的关切与认真:“王大人,晚辈观您面色蜡黄,呼吸短促,舌苔虽未得见,但推测应是薄白或白腻。您这症状,乃是脾胃不和,中气下陷之兆啊!是否常感脘腹胀满,食欲不振,周身困重乏力?”
王太医被他这一连串专业又直白的诊断砸得一愣,握着书卷的手僵在半空。
小泉不等他反应,目光又落在他那似乎不太灵便的左腿上,更加笃定:“而且,您这腿脚……似有旧疾,气血瘀滞。久坐不动,加重湿邪下注,这跪拜大礼,需屈膝俯身,最是耗气伤筋,对您目前的病情而言,无异于雪上加霜!”
他越说越觉得事态严重,脸上露出“绝不能让你这么做”的坚决神情。在苏弘文绝望的目光和王太医逐渐变得惊愕的注视下,小泉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——
他“唰”地一下,从那个仿佛百宝囊般的旧药袋里,掏出了一个古朴的针包。动作熟练地展开,露出里面长短不一、寒光闪闪的银针!
“大人,病情紧急,虚礼可暂放一旁!晚辈不才,愿先为您施针调理!取足三里健脾胃,补中益气;配阴陵泉利水渗湿;再刺血海、梁丘,通络止痛,活络您这腿脚……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捏起一根细长的银针,看样子是真打算在这太医局的正堂之上,给太医局的最高领导当场扎上几针!
“狂……狂妄!!”
王太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,看着那逼近的、闪着寒光的针尖,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!他活了这么大岁数,在太医局执掌牛耳多年,见过恃才傲物的,见过阿谀奉承的,可从未见过如此……如此不知所谓、胆大包天之徒!
竟敢不行礼!
竟敢直言上官有病!
竟敢……竟敢掏出凶器(在他眼里那银针跟凶器也差不多了)要给他扎针?!
这简直是太医局开衙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!
王太医气得浑身发抖,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,脸色由蜡黄转为铁青,猛地一拍桌子!
“砰!”
一声巨响,震得案上的笔架都跳了几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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