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雾如铅,沉甸甸地压在百亩秽田之上。
泥沼中翻滚的腐臭气息,仿佛是这片土地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口喘息,熏得人头昏脑涨。
顾微尘就站在这片绝望的边缘,田埂窄得仅容一足,脚下是无尽的污浊,手中那柄铁锄比她的身子骨还要沉重。
浸透了泥水的衣袖早已磨出了破口,露出底下被粗糙锄柄反复摩擦而红肿的肌肤。
她的指尖布满了细密的裂口,每一次蜷握,都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入,痛得钻心。
柳元化的声音比这清晨的寒雾还要冷冽,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,精准地割在顾微尘最脆弱的神经上。
“百亩除秽,三十日为限。逾期一日,鞭刑三记,废去修为,逐出宗门。”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,扫过她腰间那个干瘪的清扫袋,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。
所有可能辅助她清扫的法器、符箓,乃至于一小撮能中和秽气的“清尘散”,都已被他以“防止投机取巧”为名悉数收缴。
他以为她已山穷水尽,却不知,最致命的武器,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。
顾微尘顺从地低下头,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,声音嘶哑地应了声:“是,弟子遵命。”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,像是被这无情的宣判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然而,就在她一脚踏入那冰冷黏腻的泥沼瞬间,藏于鞋底夹层中的半截断簪,其尖锐的断口已在她精妙的控制下,悄无声息地划过左手手腕内侧的劳宫穴。
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,比米粒还小,几乎是立刻就被污泥所吞噬。
可就在血珠融入泥沼的那一刹那,一股微弱到只有她神识才能捕捉的灵纹涟漪,以她的落足点为中心,如蜻蜓点水般一圈圈荡漾开来,旋即消失无踪。
这便是她所有计划的开端,以身为祭,以血为引。
日复一日,枯燥而绝望的劳作开始了。
在外人眼中,她只是一个被罚苦役的弃徒,机械地挥舞着铁锄,与百亩秽土做着注定失败的抗争。
然而,只有顾微尘自己知道,她手中的铁锄早已不是凡铁,而是刻画天地脉络的笔。
她每一次的翻动、每一次的挖掘,都在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,在田垄之间,暗中复刻着那块残玉在她识海中投下的碑文纹路。
秽气无孔不入,顺着她的口鼻、毛孔,甚至是指尖的伤口,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经脉。
那是一种仿佛要将骨髓都一并腐化的剧痛,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。
但顾微尘非但不惧,反而主动迎向这痛苦。
她将这侵蚀之痛当做淬炼神识的砥砺之石,如同古老的匠人修复一件锈迹斑斑的青铜器,以刮骨疗毒般的毅力,忍受着锈蚀剥离的痛苦,去寻觅、去校准那隐藏在腐朽之下的真实铭文。
每当剧痛让她几近昏厥,识海中的残碑纹路反而会变得愈发清晰,仿佛在用她的痛觉为引,反向校准着灵纹的每一个走向和节点。
第七日,她的铁锄“当”的一声,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。
她心中一动,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刨开四周的淤泥。
一块断裂的石碑显露出来,虽被污泥包裹,但上面残存的纹路,在顾微尘的神识感知中,竟与她识海中那篇名为“心渡引”的残缺法门,严丝合缝地吻合在了一起!
原来,这片秽田之下,竟真的埋藏着她苦寻的答案。
那一夜,月色被乌云遮蔽。
就在顾微尘盘膝坐在田埂上,试图将新发现的石碑纹路与脑中法门相互印证时,她脚下的泥土突然一阵轻微的蠕动。
一个约莫半尺高,完全由污泥凝聚而成的小小人偶——土傀儿,悄无声息地从泥沼中浮现。
它没有五官,动作却异常灵巧,一双泥手捧着一片薄薄的石片,恭敬地递到顾微尘面前。
顾微尘心中警铃大作,但并未感受到任何恶意。
她接过石片,入手冰凉坚硬。
借着微弱的天光,只见石片上用最古老的匠文刻着四个字:“逆脉三叠”。
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、以特殊方式引导灵气在伪脉中运行三周天,从而达到瞬间增幅效果的秘法!
这土傀儿是何来历?
为何要帮她?
不等她想明白,那土傀儿已对着她微微一躬,随即整个身体化作一滩烂泥,重新融入了灵田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顾微尘握紧了那片石片,心头的迷雾更浓,但行动的决心却愈发坚定。
她将田里随处可见的静心泥,混以焚烧过的草木灰,按照《万物杂考》中记载的一则偏方,制成了一种墨绿色的“护经膏”。
每日劳作结束,她便将这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膏仔细地涂抹在周身经络之上。
秽气反噬的痛苦,在药膏的刺激下变得更加剧烈,但这些狂暴的力量,却被巧妙地引导着,不再是纯粹的破坏,而是化作了一柄柄无形的锤子,反复敲打、淬炼着她的肉身与伪经脉。
转眼到了第十四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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