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此,先帝肃宗朱由检省吃俭用、呕心沥血十几年,甚至不惜得罪天下豪强才攒下的丰厚内帑和相对充盈的国库,被这位继任者挥霍得一干二净。白银如同流水般消失在无度的享乐和浩大的工程中,帝国的财政根基已被彻底掏空。
回首弘光朝这五年,朱由崧几乎将所有的“精力”都用在了一件事上:不遗余力地打压、清洗、铲除先帝朱由检留下的那套行政和军事班底。
无论官员能力如何,政绩怎样,只要曾被先帝重用,或者仅仅是秉持先帝时期的政策,便动辄得咎。小错即遭罢黜,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罗织罪名,投入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。整个朝堂,正直敢言之士销声匿迹,取而代之的,尽是马士英、阮大铖等善于逢迎、结党营私的佞臣。
甚至连忠诚可靠的前锦衣卫指挥使李若涟,也未能幸免。他被明升暗降,剥夺了实权,打发到南京担任一个有名无实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,彻底被边缘化。
颇具讽刺意味的是,当年在崇祯朝屡遭训斥、曾被先帝朱由检多次痛骂威胁要“发配南京孝陵种菜”的前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,竟也落得了个同样的下场——被朱由崧一脚踢开,赶到了南京坐冷板凳。朱由检骂了多年却终未舍得彻底弃用的“老油条”,最终却被这个他绝对看不上的堂弟,以这种可笑的方式“清理”出了权力核心。
同一时间,天津卫。
对先帝朱由检忠心耿耿的前海盗首领、现天津卫指挥使郑芝龙,怀着极其复杂与忐忑的心情,写下了一封言辞恳切甚至略带卑微的奏疏。他深知新帝不喜先帝旧臣,但为了那支倾注了先帝无数心血、堪称东亚最强大的大明-朝鲜联合水师,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书。
在奏疏中,他详细陈述了水师面临的绝境:规模庞大的舰队拥有近三百艘各型战舰,数万官兵,但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拨发过一两银子的饷银,没有补充过一钉一木的维护物资。他小心翼翼地提及先帝,希望弘光帝朱由崧能“念在先帝爷锐意经营海疆、打造此强军不易的份上”,拨付一批银两,至少让将士们能吃上饭,让战舰不至于朽坏在锚地。
奏疏快马加鞭送至南京。
深宫中的朱由崧看到这封奏疏,尤其是看到“朱由检”、“水师”、“要钱”这些字眼,想都没想,脸上便浮现出极度厌恶与不耐烦的神情。他甚至没有细看内容,直接朱笔批了两个字:“不许!” 随手便将奏疏扔到了一旁,继续沉醉于他的歌舞享乐之中。
这道冰冷的旨意传回天津,如同宣判了这支强大水师的死刑。
雪上加霜的是,那两艘作为舰队核心战力、由西班牙雇佣兵操作的“比拉尔圣母”号与“圣地亚哥”号,以及另外两艘重型盖伦战舰,也终于到了极限。雇佣兵们拿不到合约规定的薪金,多次交涉无果后,其指挥官遗憾地表示:“既然大明皇帝不再需要我们的服务,且无法履行契约,我们在此已无意义。”
很快,这几艘巨舰便被西拔牙船员遗弃,在郑芝龙及其部下们绝望的目光注视下,那些西拔牙船员乘坐商船缓缓驶离港口,消失在海平面之上。他们带走的,不仅是强大的火力,更是整个舰队的灵魂和支柱。
紧接着,因长期欠饷而引发的逃亡潮再也无法遏制。朝鲜水师率先离去,随后是各路缺乏归属感的海防官兵。昔日桅杆如林、旌旗蔽日的庞大舰队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。巨大的战舰因为缺乏维护和人员,如同被遗弃的巨兽,静静地搁浅在港湾或岸边,船底爬满了藤壶,船板在风吹日晒中逐渐开裂、腐朽。
郑芝龙站在码头上,望着眼前这片破败凄凉的景象,只觉得心如刀割,苦涩难当。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发,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海上枭雄,眼中竟泛起了浑浊的泪光。
他仿佛又看到了先帝朱由检在灯下与他推演海图、畅想“驰骋大洋,宣威万国”时的灼热目光,看到了无数银两和物资如同流水般投入这支舰队时的场景。那是先帝超越时代的眼光和强国梦想啊!
如今,一切成空。
“陛下……陛下啊……”他对着北方,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而充满无尽的悲凉,“您的心血……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臣……臣对不起您……”
这支曾经让周边海域诸国望而生畏的强大力量,未曾败于外敌之手,却最终亡于己方昏君的短视与冷漠之中。
朱由崧用五年的时间,成功地瓦解了先帝苦心经营的行政体系,驱逐了绝大多数能臣干将,将朝政彻底变成了他及其宠臣们享乐和弄权的工具。大明王朝的最后一点元气,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自毁长城中,消耗殆尽。龙舟载着心满意足的皇帝和他新搜罗的美人,缓缓驶向北京,留下的,是一个千疮百孔、危机四伏的烂摊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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