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给他取了个小名,叫“坤儿”,取“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”之意,祈盼他能如大地般坚韧,隐秘地存活下去。
周太后抬起头看着女儿:“媺娖,看好门……坤儿饿了,母后喂他吃点东西。”
朱媺娖重重地点点头,手悄悄握住了袖中藏着一把短小的、用来防身的匕首。在这冰冷的深宫里,母子三人,靠着两位失势老太监的微薄接济和彼此相依的温暖,守护着这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,艰难地求存着。
如今,在这偌大冰冷的紫禁城里,她真正的血脉至亲,只剩下二人,朱媺娖,朱慈煊陪伴在她左右,相依为命。
陛下当年最为倚重的内廷心腹——王承恩与曹化淳,在朱由检驾崩、新帝(朱由崧)入主后,早已权势尽失。新朝自有新的宠宦,他们二人虽仍挂着虚衔,实则已被彻底边缘化。
依照宫中惯例,先帝驾崩,其亲近内侍多半会放归乡里或看守陵寝。王承恩与曹化淳本可就此离去,谋个安生晚年。但他们没有。
只因为,先帝对他们,恩重如山,信重无比。那份知遇之恩,让他们无法割舍下先帝留下的这双孤苦无依的遗孀遗女。
如今周太后虽被尊为皇太后,但弘光朝廷对其供给甚是冷淡敷衍,其日常用度甚至远不如她做皇后之时,处处透着人情冷暖。
王承恩与曹化淳看在眼里,痛在心中。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决定:自掏腰包,动用自己多年的积蓄,悄悄地、小心翼翼地打点上下,只为能让太后和长公主在深宫之中,过得稍好一些——炭火能足些,饭菜能热乎可口些,冬日里能多添一床新棉被,夏日里能用上些解暑的冰。
起初,他们只是隐约觉得太后宫中的用度,似乎比预想中消耗得更快些。一些寻常的份例,如牛乳、细软的棉布、甚至蜂蜜,太后宫中竟时常通过隐秘渠道,向他们透出些许急需的暗示。这并非太后以往的作风,她向来坚韧,若非实在艰难,绝不会向外人开口。
真正让王承恩起疑的,是一个雪夜。他借口巡查宫防,悄悄将一包好不容易弄到的上等银炭送至慈宁宫偏殿一角,却恍惚听见内殿传来极其细微的、不属于太后也不属于长公主的稚嫩呓语,随即又立刻消失,仿佛只是错觉。但他那双老迈却依旧精明的眼睛,却瞥见了窗纸上飞快掠过的一个矮小影子。
曹化淳那边,则是在打理太后宫中旧物时,发现了几件先帝幼子的旧衣不知去向,同时,一些质地粗糙、明显是宫外流入的婴孩衣物边角料,被谨慎地藏在待处理的废料最底层。
疑虑在两位老太监心中滋生。他们不敢声张,甚至不敢互相商议,只是不约然地加大了暗中关照的力度,送去的物品里,悄然多了些更适合孩童消化、不易被察觉的精细吃食,以及几匹异常柔软、无色无味的素色棉布。
直到一个午后,曹化淳奉命送一批名义上“赏赐”给太后的陈旧绸缎入宫。在偏殿外等候召见时,一阵风忽然吹起了帘角。就在那一刹那,他清楚地看到,殿内暖榻旁,一个约莫三四岁、眉宇间竟有七八分似先帝幼年模样的男童,正依偎在太后身边,小手抓着一块糕点。太后神情惊惶,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,用宽大的衣袖紧紧遮住。
曹化淳如遭雷击,瞬间僵在原地,心中骇浪滔天。他立刻垂下眼,仿佛什么也没看见。他迅速收敛心神,如常交割物品,恭敬告退。一出宫门,他便找到了同样心神不宁的王承恩。
在皇宫西北角最僻静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相对而立。
王承恩声音干涩,率先开口:“老曹……慈宁宫偏殿里……”
曹化淳重重地点了点头,老泪瞬间涌出:“你也……看到了?那是……那是先帝的……” 他哽咽着,无法说出那两个字。
无需多言,一切猜测都已证实。巨大的震惊过后,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悲壮的责任感。先帝竟还有血脉存世!而且被太后以泼天之胆藏匿至今!
王承恩猛地抓住曹化淳的手臂,斩钉截铁说道:“此事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!绝不可有第三人知晓!否则,不仅是太后、长公主、那孩子……你我,皆死无葬身之地!”
曹化淳反手握住他,同样用力:“咱家明白!这把老骨头,早就该跟着先帝去了。能活到今天,或许就是老天爷让咱们等着这一刻!”
他们仍守着内臣的本分,不敢逾矩,只是默默地将这份对旧主的忠诚,全部倾注到了对遗孤的照料上。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告慰那位一生操劳、最终累死在龙椅上的先帝之灵。
弘光五年末,一场持续数年、耗尽民力的“南巡”终于画上了句号。
扬州城仿佛被吸干了精髓,昔日繁华的运河两岸,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和无数新坟。弘光帝朱由崧心满意足地登上了他那艘巨大的龙舟,准备启程返回北京。他自然是不会空手而归的——临行前,他下了一道极其荒唐的旨意:将秦淮河上所有略有名气的歌妓、伶人,无论愿意与否,尽数“打包”带走,充入他的后宫!霎时间,画舫空了一半,哭啼之声不绝于耳,又是一场强掳民女的恶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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