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九三年的锦州,风里还带着股老工业基地的铁锈味儿,可钻进我们这挤挤插插的四合院儿,那味道就被院当间儿那棵老槐树的荫凉给冲淡了。那树,老了,虬枝盘错,树冠像一把撑开了的破绿伞,遮得院子大半不见日头。树皮皴裂得像老人脸上的褶子,每一道里都藏着不知多少年的风霜雨雪,还有……些别的啥。老辈人都说,这树有灵性,轻易招惹不得。秀秀家就住在这树下。
秀秀那年二十二,正是水灵灵的年纪,像刚掐下来的小葱儿,嫩得一掐一股水儿。她爹妈是老实巴交的工人,正张罗着给她说婆家。对方是隔壁厂子里的技术员,家境殷实,人也本分,两家都挺满意。眼瞅着就要订婚了,秀秀却一天天蔫儿了下去。
事儿,出在梦里。
自打入夏,秀秀就开始做一个相同的梦。梦里月明星稀,清辉透过老槐树的叶隙,在地上洒下斑驳破碎的银点子。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书生,就站在那槐树下。他生得是真俊,面如冠玉,眼若星辰,嘴角总噙着一丝温润的笑。他不说话,只是深情款款地望着秀秀,那眼神儿,能把姑娘家的魂儿勾出来。然后,他会捧出些东西来——有时是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,有时是几串圆润可爱的珍珠,最多的是些古色古香的铜钱和金簪,在月光下闪着诱人又诡异的光。
梦里的秀秀,心怦怦跳着,像是揣了只兔子。那书生不言不语,只是将财物轻轻放在树下的石墩上,然后执着地望着她,目光里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和渴望。醒来后,秀秀起初只当是春梦了无痕,可一翻身,枕边赫然就放着梦里见过的那古钱币,或者一支冰凉的、带着土腥味的金簪!
头一回,她吓得差点叫出声,偷偷把东西藏在了箱底。可第二回、第三回……东西就那么实实在在地出现了。秀秀的心,乱了。那书生的模样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,白天做活计也恍惚惚的。那技术员对象约她去看电影,她看着对方憨厚的脸,脑子里却尽是那书生清俊的眉眼和月下的金银。
她开始舍不得睡,又盼着睡。怕那梦,更盼梦里的人。枕边的“馈赠”越来越多,沉甸甸的,压得她心头也喘不过气。她偷偷对着那枚最清晰的铜钱照过,上面弯弯曲曲的字,像是“乾隆通宝”。她跟谁也不敢说,这年头,讲迷信是犯忌讳的,尤其她还是个待嫁的姑娘。这邪门的事儿传出去,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,好好的婚事也得黄了。
人,眼见着就憔悴了。水灵灵的小葱儿打了蔫,眼窝深陷下去,底下两团青黑。饭也吃不下,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,对着老槐树发呆。她娘最先觉出不对,问她,只说是订婚紧张,睡不好。可她娘收拾屋子,从她枕头底下摸出一支从未见过的、样式古旧的凤头金簪时,心里咯噔一下。那簪子,凉得瘆人,花纹也古怪,绝不是现在市面上的款式。
秀秀爹觉着事儿大了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,他奶奶好像念叨过,这老槐树年头太久,怕是成了气候,轻易冒犯不得。两口子一合计,这怕是撞了邪了。不敢声张,偷偷托人,从城外请来了一个据说有真本事的老道。
那老道来了,干瘦矮小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,眼皮耷拉着,可一进院子,那眼皮猛地一掀,精光四射的眼神就钉死了那棵老槐树。他绕着树走了三圈,手指掐诀,嘴里念念有词。院里的风忽然就停了,树叶一动不动,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。
“吱呀”一声,秀秀的房门开了。她倚在门框上,脸色苍白,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老道,又像是透过老道看着那棵树,嘴里喃喃:“别……别伤他……”
她娘吓得赶紧把她拉回屋。
老道面色凝重,对秀秀爹说:“老哥,实不相瞒。你这院里的槐树,年深日久,吸了日月精华,又得了地脉阴气,已然成了气候。如今,它里头住进了一个‘东西’,看上了你家姑娘,这是要聘了去做‘鬼妻’呢!那些金银,是下的聘礼。再晚几天,姑娘的魂儿就得被勾走,到时候,大罗金仙也难救!”
秀秀爹妈一听,腿都软了,“鬼妻”?!这还了得!
“道长,救命啊!咋办?您说咋办咱就咋办!”秀秀爹的声音都带了哭腔。
老道叹口气:“寻常法子不行了,那东西道行不浅,根子已经缠上姑娘了。得斩草除根!破了它的根基,才能救下姑娘。”
当天下午,日头最毒的时候,老道让秀秀爹找来几个胆大的本家侄子,操起斧头、铁锹,就要刨树根。秀秀在屋里听见动静,疯了一样冲出来,哭喊着:“不要!不能伤他!他是真心待我的!” 她眼神迷乱,力气大得惊人,两个女人都拉不住。那一刻,她心里撕扯着,对那书生的莫名情愫和对现实命运的恐惧交织在一起,让她几乎崩溃。最终,还是被她爹硬着心肠拖回了屋,锁了起来。院子里,只剩下她绝望的哭声和斧凿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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