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墙在,人在;墙倒,魂散。”
第二天,赵大勇死活不肯继续拆这堵墙了。他请了假,去找了一位住在附近老人院里的老工匠。老人九十多了,是这一带最有名的泥瓦匠后人。
听赵大勇说完来龙去脉,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:“你们碰上的,是‘墙魂’啊。”他缓缓道来,“从清末开始,咱这片的墙都是一代代工匠精心砌筑的。那些老师傅,把魂都砌进了墙里。每堵墙不光是砖石,还是一个时代的记忆,一段段人生的见证。”
老人叹了口气:“特别是文革时期,有几个人被迫害的知识分子,连夜把自己藏的书砌进了一堵墙里,后来那些人没能活着出来平反,他们的魂就永远守在了那里。你们拆的,不只是墙,是他们的安身之所啊。”
赵大勇回到工地,心情复杂。他看着那堵第三次被拆掉又自动复原的墙,第一次注意到墙的砌法确实不凡,砖与砖之间的咬合精妙无比,难怪这么难拆。
当晚,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梦中,一个穿着中山装、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对他微笑:“我们是守墙人,不是要吓唬你们。只是这墙里有必须守护的东西,再给我们一天时间,我们就完成了。”
第二天一早,赵大勇说服了队员们,今天不拆那堵墙,转而拆胡同另一端的建筑。奇怪的是,其他地方的拆迁异常顺利,再没有出现任何怪事。
傍晚收工时,二毛突然叫道:“头儿,快看那堵墙!”
只见那堵诡异的东墙上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图案——像是用指甲或细小工具在砖缝间刻画出来的:一本书、一支笔、一把瓦刀、还有几个看不太清的字符。
赵大勇走近细看,忽然发现在墙根处,有几块砖明显是松动的。他犹豫了一下,小心地撬开那些砖块,发现里面藏着一个铁盒子。
盒子已经锈迹斑斑,打开后,里面是一沓发黄的手稿和几张老照片。手稿上的字迹依然清晰,是一部描写东北民间生活的小说,作者署名“陈知言”。照片上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与一群泥瓦匠的合影,背后写着“一九六六春,与城墙工匠留念”。
那天晚上,赵大勇彻夜未眠,他读完了手稿。这是一个关于工匠精神传承的故事,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普通劳动者的深切敬意。天亮时,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。
他去找了拆迁指挥部,费尽口舌说服领导保留这堵墙,将其作为“历史记忆墙”融入新规划的文化广场中。出乎意料的是,领导在看了铁盒里的内容后,竟然同意了。
更神奇的是,自从决定保留这堵墙后,拆迁工作再没遇到任何阻碍,进度反而快了许多。一个月后,整片胡同区基本拆迁完毕,只有那堵东墙依然屹立在那里,周围即将建成一个现代化的文化广场。
在最后清理工地的那天傍晚,赵大勇独自一人站在那堵墙前。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砖墙上,给那些古老的砖块镀上了一层金色。忽然间,他仿佛看到墙面上浮现出几个模糊的身影——有穿长衫的清末工匠,有穿中山装的民国学者,还有建国初期的劳动模范。他们朝着赵大勇微微点头,然后慢慢消散在夕阳中。
二毛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:“头儿,你看到了吗?”
赵大勇点点头,眼中有些湿润:“他们终于可以安息了。”
这时,一阵风吹过,墙缝间发出呜呜的响声,但这次不再像是哭泣,倒像是欣慰的叹息。
多年后,当赵大勇带着孙子来到已经建成多年的文化广场,指着那堵被保护起来的古墙讲述这个故事时,孙子天真地问:“爷爷,鬼真的存在吗?”
赵大勇摸了摸孙子的头,望着墙上一块新挂的铜牌,上面刻着“城市记忆墙——纪念所有为这座城市付出过的无名者”。
“孩子,世上可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鬼,”他缓缓说道,“但有些记忆和执着,强烈到能够超越生死,留在人间。我们拆掉的是旧房子,但不该拆掉的是记忆和尊重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微风吹过,墙缝间的苔藓轻轻摇曳,仿佛在无声地赞同着他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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