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啸的伤势在匿名药膏的作用下持续好转，如同久旱逢甘霖，让墨韵斋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松动。然而，这来之不易的好转，并未带来丝毫松懈，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激起了更深层次的探究与波澜。侯爷亲自下达的密令，如同一张无形的网，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，由赵铁鹰悄然撒开，覆盖向侯府的每一个角落。
赵铁鹰行事极为谨慎。他并未大张旗鼓，而是动用了麾下最核心、最擅长隐秘调查的几名亲信。这些人或是曾混迹于市井的斥候，或是对三教九流极为熟悉的暗桩，行动如鬼魅，悄无声息。
调查首先从药膏本身开始。赵铁鹰设法刮取了极小的一点药膏样本，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，送至城南一位早已金盆洗手、隐姓埋名多年的老药师家中。这位老药师曾供职于太医院，因性情耿直得罪权贵而隐居，医术精湛，尤其对药材炮制见解独到。
两日后，消息传回。老药师对着那点药膏研究了整整一天一夜，给出的结论让赵铁鹰心惊。他捻着胡须，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惊叹与困惑的光芒：“奇哉！妙哉！此膏……非同寻常啊！”
他详细解释道：“其中几味主药，如这驱寒止痛的‘雪里针’（可能是陆云晚空间草药的代称或类似药材），炮制手法极其精妙。非是用寻常水火，倒像是……用了某种极纯净的寒泉之水反复浸漂，又辅以特殊手法缓焙，去其燥烈之毒，存其辛温之性，药力醇和却穿透力极强！还有这味活血化瘀的‘血藤末’，研磨得细如尘埃，却又保留了完整的药气，这研磨功夫，绝非普通药铺学徒能为。更奇的是，整个药膏基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‘生机之气’，使得诸药药性融合得天衣无缝，相辅相成，毫无抵触。老夫行医一生，从未见过如此高超的炮制技艺！配制此膏之人，必是深谙药性，且……拥有非同一般的资源或秘法。”
老药师的评价，将献药人的层次拔高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。这绝非市面上流通的膏药，甚至可能超越了大多数宫廷御医的水平。线索指向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、药理造诣极深的高手。
与此同时，对其他物证的调查也在同步进行。包裹药膏的青布，是最常见的市售粗布，几乎没有任何追查价值。那个小木盒，也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白木盒子，无任何标记。至于那张素笺，赵铁鹰请了精通笔迹的幕僚暗中分析。幕僚反复揣摩后回禀：“将军，此字迹刻意扭曲变形，笔画间多有停顿修饰，显然是为了掩盖原本的书写习惯。但从一些不易察觉的连笔和起收笔的细微弧度来看，书写者腕力偏柔，运笔习惯更倾向于……女子。”
“女子？”赵铁鹰眉头紧锁。这个结论，与老药师关于制药者技艺高超的判断似乎有些矛盾，但并非不可能。京城乃至天下，隐于深闺的才女、精通药理的妇人也并非没有。
最关键的突破，来自于对“送达方式”的复盘。赵铁鹰亲自带人，将他那间值房及周围区域反复勘查了数遍，甚至模拟了各种可能的潜入路径。结论是：在当日那个时间段，以其值房所在的警戒级别，外部人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并放置物品，可能性微乎其微，几乎为零。除非是绝顶的轻功高手，但那样的高手，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送药？
排除了外部潜入的可能，那么，唯一的解释就是——东西来自侯府内部！而且，放置物品的人，对前院侍卫的巡逻规律、赵铁鹰本人的作息习惯，乃至墨韵斋周边的环境，都异常熟悉！才能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空档，完成这次“幽灵”般的投递。
内部人员，精通或至少深谙药理，可能是女性，拥有罕见的高超制药技艺或特殊资源……
当赵铁鹰将这几条线索汇总起来，呈报给秦啸时，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。
秦啸靠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扶手椅上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，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。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，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，深邃的目光落在虚空中，仿佛在穿透层层迷雾。
内部……女性……精通药理……
这几个关键词，像几块沉重的石头，投入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。他的脑海中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个身影。程夫人？她确实关心自己，但从未听说她精通药理，且她若有好药，大可光明正大地送来，何必如此鬼祟？柳姨娘？她倒是时常献上各种“偏方”、“补品”，但那些东西多是华而不实，且以她的心性和能力，绝无可能配制出如此精妙的药膏。其他几位姨娘、小姐，更是没有可能。
那么……剩下的，似乎只有那个被他刻意忽略、几乎遗忘在角落的身影——锦瑟院，陆云晚。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便如同野草般疯长。秦啸回想起寿宴上，她面对泼洒汤汁时的异常冷静和敏捷；回想起她平日深居简出，几乎不与外界接触；再联想到她吏部侍郎府的出身，虽是庶女，但大家族中，女子学习些医术药理也并非没有先例……最重要的是，她是目前府中，最神秘、最不引人注目，却也最有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一面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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