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被汹涌的人潮簇拥着,如同风暴中心的一片落叶,被动地被推搡着回到部落的中心。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云端,脚步虚浮,身体摇摇欲坠。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、狂热的脸庞、敬畏到不敢直视的目光。那份尊崇的“欢”,如同最华丽的囚笼,将她层层包裹。
几天后。
部落中心,祭坛前方那片曾经举行狂欢的空地上,矗立起了一座新的、粗糙却巨大的石雕。
石雕并非她的形象,而是一个抽象化的、双手托举着一轮弯月的女性轮廓,线条粗犷而威严,充满了原始的神性。这,便是“月神之女”的神像。神像的基座前方,那块巨大的、焦炭般的蛛母残骸被郑重地镶嵌在一块打磨光滑的黑石之上,周围用赭石颜料画满了驱邪祈福的图腾。一块新凿的石碑立在旁边,上面刻着鹰眼亲自拟定的、歌颂“月神之女”净化邪魔、庇佑部落的功绩。
神像落成之日,部落再次举行了盛大的祭祀。篝火熊熊,鼓点震天。族人们围绕着神像和那块象征胜利与恐怖的残骸,载歌载舞,顶礼膜拜。欢呼声、祷词声、对“大萨满”的颂扬声,如同永不疲倦的浪潮,日夜不息。
她站在人群之外,站在新落成的、比之前更加远离部落聚居地、紧邻着神像的“圣殿”门口(一座更大、更坚固的石屋,由鹰眼督造)。身上换上了由部落最心灵手巧的妇人用最柔软、染成月白色的兽皮精心缝制的“圣袍”,颈间的月牙骨片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。
她看着那些狂舞的身影,看着他们脸上纯粹的、炽热的崇拜。看着孩童被大人教导着,对着神像和残骸笨拙地跪拜。看着战士们将最珍贵的猎物供奉在神像脚下。看着鹰眼站在祭坛上,挥舞骨杖,用激昂的语调一遍遍重复着“月神之女”的神迹。
阳光照在身上,带着暖意,却无法穿透那层名为“神名”的冰冷铠甲。
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轻轻拂过颈间那枚冰凉的月牙骨片。沉重的感觉,仿佛已经嵌入了骨骼。
然后,她迈开脚步,走下圣殿的石阶,走入那狂欢的人群之中。
人群如同摩西分海,瞬间在她面前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。所有的歌舞、所有的喧嚣,在她踏入的瞬间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。狂热的笑脸凝固成敬畏,舞动的肢体僵硬地停下,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虔诚和……一种小心翼翼的、如同生怕惊扰神明般的距离感,聚焦在她身上。
她走在人群自动分开的真空地带。脚步声在突然死寂的空气中清晰可闻。周围是无数张仰望的脸,无数双敬畏的眼睛,无数具微微颤抖、随时准备跪伏的身体。那份尊崇,筑起了一道无形的、却比任何岩石都要坚固的高墙。
没有人与她并肩。
没有人与她交谈。
甚至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超过一瞬。
她像一个行走在真空中的幽灵。阳光灿烂,人声鼎沸(在她走过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恢复),祭坛上的火焰熊熊燃烧。但这片喧嚣与温暖,却与她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。
唯有指尖下那枚月牙骨片冰冷的触感,真实地提醒着她的存在。她缓缓抬起头,望向神像基座上那块巨大的、焦黑的蛛母残骸。那象征着胜利与净化的“功绩”,此刻更像一座为她量身打造的、名为“神名”的华丽坟墓。
守护的职责完成了,威胁被根除。可这份守护换来的,却是灵魂被放逐于人群之外,被永远禁锢在名为“月神之女”的冰冷神坛之上。
她继续向前走着,穿过无声的膜拜,走向祭坛的方向。每一步,都踏在由敬畏和神名铺就的、冰冷而孤寂的道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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