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祥子，前一秒还在北平城的胡同里躲着巡警，后脚一绊，再睁眼，天还是那片灰蒙蒙的天，可街上的旗子不对了，不是五色旗，也不是青天白日，是带着黑太阳的膏药旗。我摸了摸后腰，那辆陪我跑了三年的洋车没了，手里却多了个冰凉的铁疙瘩——后来才知道那叫“驳壳枪”，枪把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赵”字。我正发懵，就听见身后有人喊：“嘿！那傻大个，堵着道儿干什么呢！”我回头，见是个穿短褂的年轻人，脸上沾着灰，手里攥着个布包，眼神里透着慌。我刚要开口，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就往旁边的胡同里钻，“别愣着！鬼子的巡逻队要过来了，你这身打扮，不抓你抓谁！”我低头看了看自己，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，裤脚卷着，怎么就碍着事了？他见我不明白，急得直跺脚：“你是外地来的吧？现在北平城归日本人管了，看见穿你这样的，要么当劳工，要么当嫌疑犯！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原来我不是在自己的那个北平了，这地方，比我那会儿的兵荒马乱还要吓人。
我们躲在胡同深处的一个破院子里，他才松了口气，自我介绍说叫小豆子，是个拉洋车的，不过现在洋车被鬼子征走了，只能靠帮人送信混口饭吃。“你叫什么？从哪儿来的？”小豆子问我。我张了张嘴，想说我是祥子，从民国十几年的北平来，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，说了他也不信，说不定还当我是疯子。“我叫祥子，从乡下刚进城。”我含糊着说。小豆子点点头，没多问，从布包里掏出两个干硬的窝头，递了我一个：“先垫垫肚子，这世道，能活着就不错了。”我接过窝头，咬了一口，硌得牙生疼，可我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，自从洋车没了，我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。
正吃着，院外传来了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，还有日语的吆喝声。小豆子脸色一变，拉着我就往柴房里钻，“快躲起来！是鬼子的宪兵队！”我们刚钻进柴房，就听见院子门被踹开的声音，接着是翻东西的声响，还有一个男人的惨叫声。我攥紧了手里的驳壳枪，手心全是汗，我虽然是个拉洋车的，可也见过世面，当年军阀混战的时候，我也帮人送过货，见过死人，可这会儿，听着那惨叫声，我心里还是发毛。小豆子趴在我耳边，小声说：“是王掌柜，他是个地下党，专门给城外的游击队送情报，估计是被叛徒出卖了。”我心里一动，地下党？游击队？这些词我在茶馆里听人说过，说是专门打鬼子的。
过了一会儿，外面的声音停了，接着是脚步声远去。小豆子探出头看了看，说：“走了，我们快出去看看王掌柜。”我们跑出柴房，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，王掌柜躺在地上，胸口流着血，已经没气了。小豆子蹲在地上，眼泪掉了下来：“王掌柜是个好人，他还帮过我不少忙。”我看着王掌柜的尸体，心里也不好受，我想起了当年我被乱兵抢了洋车的时候，那种绝望的滋味，和现在小豆子的心情差不多。我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，说：“别哭了，我们把王掌柜埋了吧，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。”小豆子点点头，我们找了把铁锹，在院子后面的空地上挖了个坑，把王掌柜埋了。
埋完王掌柜，小豆子从王掌柜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，说：“这是情报，得赶紧送到城外的游击队手里，不然王掌柜就白死了。”我看着小豆子，他才十几岁，比我当年刚进城的时候还小，可他却有这么大的胆子。我说：“我跟你一起去，我有力气，能帮你。”小豆子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我手里的驳壳枪，说：“祥子哥，你真的愿意跟我去？城外很危险，鬼子的岗哨查得很严。”我笑了笑，说：“我这辈子，什么危险没见过？当年我拉着洋车，从枪林弹雨里跑出来，现在不过是再闯一次而已。再说，我手里有枪，能保护你。”小豆子点点头，说：“好，祥子哥，我们今晚就出发，趁天黑，鬼子的岗哨会松一点。”
我们回到小豆子的住处，是一个低矮的小平房，里面只有一张床，一张桌子。小豆子从床底下翻出一件黑色的夜行衣，递给我说：“祥子哥，你穿上这个，晚上行动方便。”我接过夜行衣，穿上试试，还挺合身。小豆子又给我讲了出城的路线，说要经过三道岗哨，第一道岗哨是鬼子，第二道是伪军，第三道是汉奸队，每一道都不好过。我说：“没事，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，实在不行，我们就硬闯。”小豆子笑了笑，说：“祥子哥，你真勇敢。”
天黑以后，我们出发了。街上静悄悄的，只有鬼子的巡逻队打着灯笼走过，灯光照在墙上，投下长长的影子，看着让人心里发怵。我们贴着墙根走，尽量避开巡逻队。走到第一道岗哨的时候，只见两个鬼子端着枪，站在路中间，旁边还有一个翻译官。小豆子拉了拉我的袖子，说：“祥子哥，我们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绕过去，那里有个狗洞，能钻过去。”我们钻进小巷子，找到了那个狗洞，洞口很小，只能容一个人钻过去。小豆子先钻了过去，然后我也跟着钻了过去，钻到一半的时候，我的衣角被挂住了，我使劲一拽，“刺啦”一声，衣角被扯破了。小豆子在外面小声说：“祥子哥，你没事吧？”我说：“没事，快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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