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攥着车把的手心直冒冷汗,后脖颈子却像被寒针扎着,凉飕飕的。眼前这胡同还是那个胡同,墙根儿堆着的煤渣子都带着熟悉的霉味,可天上飘着的不是北平惯常的灰云,是掺着烟火气的昏黄,风里裹着的也不是车厂子的马粪味,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,像血,又像没烧透的火药。我正发愣,就见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小子揣着枪从旁边门里撞出来,差点撞翻我的车,他骂了句“他娘的”,眼都没抬就跑,裤脚沾着的泥点子甩了我一鞋。我这才回过神,手里的洋车还是那辆,铜活儿磨得发亮,可车座子上搭着的蓝布垫子,不知什么时候被烫了个窟窿,焦黑的边儿卷着,像只死透的蟑螂。我咽了口唾沫,嗓子干得发紧,这不是我拉了大半辈子的北平,这北平的天,矮了,压得人喘不上气。
“祥子?你丫愣着干吗?”一个粗嗓子在背后炸响,我猛地回头,见是二强子,可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二强子。他脸上多了道疤,从眉骨斜到下巴,看着像被刀豁开的,眼神也野,不像以前那样总透着股窝囊。他手里没拉车,倒拎着个铁皮桶,桶里叮当响,像是装着些铁片子。“还不赶紧挪挪你的破车?待会儿鬼子巡逻队过来,见了非给你砸了不可!”我这才看见他桶上印着的太阳旗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一股子火从脚底窜上来,攥着车把的手紧得发白:“二强子,你跟他们混?”他咧嘴笑,疤拉跟着扭动,看着更吓人:“混?不混等死啊?你以为还是以前那光景,拉车能混口饱饭?现在啊,能活着就不赖!”他说着,往我车筐里扔了块黑面饼子,“拿着,刚从维持会门口捡的,还热乎。”我没接,那饼子上沾着点红,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,二强子见我不动,自己咬了一大口,嚼得咯吱响:“你呀,还是那死心眼。当初劝你跟我去扛活,你非守着你这破车,现在好了,车还在,路没了。”
正说着,胡同口传来“哐当哐当”的响声,是鬼子的摩托车,还有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“咔咔”声。二强子脸色一变,拽着我就往旁边的门洞里钻,铁皮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滚出来几个生锈的弹壳。“嘘——”他捂住我的嘴,眼睛直勾勾盯着胡同口。我从门洞里往外瞅,就见三个戴钢盔的鬼子端着枪走过去,军靴上的马刺刮着地面,火星子溅起来,落在旁边一个要饭的小孩脚边,那孩子吓得直哆嗦,却不敢哭出声。鬼子走过去老远,二强子才松开手,我喘着气,胸口像被石头压着:“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二强子蹲在地上,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,倒出根烟卷,用火柴点着,猛吸了一口:“怎么了?鬼子占了北平,就这么回事。”他吐出的烟圈在昏黄的空气里散不开,“你前儿个拉活被流弹崩了下,晕了两天,醒了倒像傻了似的。”我这才觉得额角有点疼,伸手一摸,缠着纱布,上面还沾着点硬了的血痂。
这时候,胡同那头传来哭喊声,一个老太太被两个伪军推搡着,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,里面的几块红薯滚出来,被伪军的皮鞋踩烂了。“哭什么哭!皇军征用你家院子放物资,是看得起你!”一个伪军扯着嗓子喊,唾沫星子溅了老太太一脸。我看着那烂在泥里的红薯,想起以前在车厂,有时候能分到个烤红薯,暖乎乎的揣在怀里,能焐半天。现在倒好,连口热乎的都成了奢望。二强子拉了我一把:“别瞅了,管不了。”他站起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,“跟我走,去趟南城,那边有个主儿要租车,给的是硬通货。”我愣了愣:“租车?我这车……”“你这车怎么了?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,可现在能跑的车就是好车。”二强子拽着我的车把就走,“那主儿是个学生,要去西山,说是找什么队伍。”我心里一动,西山?好像以前听茶馆里的人说过,那边有打鬼子的。
拉着车跟在二强子后面,街上的景象越来越陌生。以前热闹的铺面大多关着门,门板上贴着“大日本皇军万岁”的标语,有的被人用石头砸了个洞,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架子。偶尔有几家开着的,门口也站着伪军,眼神警惕地瞅着来往的人。路边的墙根下,坐着不少要饭的,有老有少,一个个面黄肌瘦,见了我们的车,都伸着手要吃的,我车筐里那半块黑面饼子,突然变得沉甸甸的。二强子回头看了一眼,骂道:“别给,给了一个,一群都围上来,咱们别想走了。”我没说话,心里却像被猫抓似的。
到了南城一个小杂院门口,二强子让我等着,自己进去了。我靠在车边,看着院里的石榴树,叶子黄了大半,掉了一地。这时候,从里面走出个穿学生装的姑娘,梳着两条辫子,脸上带着点稚气,可眼神挺亮,像夜里的星星。她看见我,愣了一下,然后走到我跟前,轻声问:“您就是祥子师傅?”我点点头,她从布包里掏出两个大洋,递过来说:“麻烦您送我去西山脚下,这是定金,到了再给您两个。”我看着那大洋,银亮的,边缘有点磨损,可在这时候,比什么都实在。我接过大洋,揣进怀里贴身的地方,说:“姑娘,路上不太平,你一个人……”她笑了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没事,我认识路。我哥在那边,他让我去送点东西。”她指了指手里的小包袱,裹得严严实实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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