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攥着车把的手心直冒汗,车铃铛在夜风里叮铃哐啷乱响,眼前的北平城却陌生得像场噩梦。刚绕过哈德门的牌楼,迎面就撞见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兵痞子,枪管上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,我猛地一勒缰绳,洋车的胶皮轱辘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“站住!哪路子的?”领头的兵痞啐了口唾沫,烟卷在嘴角歪歪扭扭地叼着,我这才发现他袖口绣着个歪歪扭扭的“绥”字。我喉咙发紧,刚想编个拉晚儿的由头,眼角余光却瞥见城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沙袋,枪眼后面隐约有黑洞洞的枪口在动——这不是我熟悉的北平,街面上连个挑挑儿卖糖人的都没有,只有风卷着枯叶滚过空荡荡的胡同,像是谁在暗处哭。
“说话!哑巴了?”兵痞的枪托在车帮子上磕了磕,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,脚下的千层底布鞋沾着不知哪年的泥。脑子里乱哄哄的,前一秒还在西直门外拉着个穿洋装的小姐,后一秒就被一阵天旋地转的黑风卷到了这儿,车还是那辆洋车,可城墙上怎么多了那么多铁丝网?“老总,我……我是拉洋车的,迷路了。”我尽量让声音稳当些,手指却不自觉地摸向车座底下——那儿本该有个藏钱的布包,此刻却空落落的。兵痞嗤笑一声,突然伸手扯住我的衣领,一股劣质烟草混着汗臭的味道扑过来:“拉洋车?这年头还有心思拉洋车?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不?日本人都快打到永定门了!”
日本人?我心里咯噔一下,猛地抬头看向街对面的铺子,德昌茶庄的招牌还在,可门板上被凿了个大洞,玻璃碎片撒了一地,旁边贴着手写的告示,墨迹歪歪扭扭的,“良民证”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疼。这不是民国二十六年的夏天,那年我刚把车典出去,蹲在龙须沟边上啃窝头,可眼前的兵痞帽子上分明是青天白日的帽徽,身上却裹着灰扑扑的棉军装,袖口磨得发亮。“老总,您行行好,我真是拉车的,家里还有老娘等着吃饭呢。”我这话半真半假,虎妞走了以后,我就一个人了,可这会儿不说点软话,保不齐就得被当成奸细。
正僵持着,胡同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飞驰而过,为首的那个穿着笔挺的黄呢子军装,腰里别着匣子枪,路过我们的时候勒了勒马,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我和洋车。“干什么呢?”他的声音洪亮,兵痞立刻站直了身子,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:“报告团长,抓了个形迹可疑的!”军官皱了皱眉,视线落在我那辆洋车上,车把上挂着的铜铃铛还在晃,铃铛上刻着的“祥子”两个字被磨得快看不清了。“拉车的?”军官的语气缓和了些,“哪个车行的?”我心里一紧,庆和车行早就关张了,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,他却突然笑了:“看你这车,倒是有些年头了。现在城里戒严,晚上不许乱逛,快回家去吧。”
我还没反应过来,兵痞已经骂骂咧咧地让开了路。我赶紧拉起车就走,洋车的铁轴转起来吱呀作响,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楚。拐进胡同,我才敢回头看,兵痞还在原地抽烟,城墙根下的哨兵换了岗,枪栓拉动的声音清晰可闻。我越走越慌,脚下的路既熟悉又陌生,琉璃厂的胡同还是那么窄,可两边的门都关得死死的,门缝里连点灯光都没有,只有墙头上插着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寒光。突然,一扇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,一个老太太探出头来,手里攥着个油灯,看见我就急忙招手:“小伙子,快进来!”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车停在门洞里,跟着她进了屋。屋里黑黢黢的,只有油灯豆大的光,墙角堆着几袋粮食,空气里有股发霉的味道。“你是城外逃难来的?”老太太把油灯往桌上挪了挪,我这才看清她满脸的皱纹里沾着尘土,耳朵上的银坠子用红线缠着。“不是,我是城里拉车的,不知怎么就……”我话没说完,外面突然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窗户纸猛地一颤,油灯差点被震倒。老太太赶紧吹灭油灯,拉着我蹲到桌子底下,声音发颤:“又开始了,天天晚上都这样……”
我贴着冰冷的地面,听着远处断断续续的炮声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。这不是打雷,是炮弹,我在南口拉过伤兵,听过这声音。可北平城里怎么会有炮声?“大娘,这到底是哪年啊?”我压低声音问,手指抠着砖缝里的土。老太太叹了口气,摸黑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片:“民国二十八年了,孩子,你怕是吓糊涂了。日本人占了大半个城,咱们这是没被占的地界,可炮弹不长眼啊。”民国二十八年……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那是我拉包月的东家举家南迁的那年,我记得清清楚楚,那天我帮他们搬箱子,太太塞给我两个大洋,说以后怕是回不来了。
炮声停了,老太太才敢重新点亮油灯,给我倒了碗水。我捧着粗瓷碗,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影子,突然想起了小福子,想起了二强子,想起了那些在茶馆里听来的时局——原来时间真的能跑这么快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“小伙子,你这车倒是结实,”老太太看着门口的洋车,“现在能拉车的都改拉板车运伤兵了,你这细皮嫩肉的,怕是吃不消。”我苦笑一声,刚想说我拉了半辈子车,门外突然传来砸门声,“开门!查良民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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