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悄然笼罩了华山诸峰。
袁承志与黄真在书房中密谈至深夜，将后山禁地的防卫、可疑人物的来历以及派内可能存在的隐患都细细梳理了一遍。黄真虽性情豪迈，但执掌华山派俗务多年，心思实则缜密，与袁承志一番商议，定下了“外松内紧，引蛇出洞”的方略。
从书房出来，已是月明星稀。山风带着寒意，吹拂在脸上，让袁承志因连日奔波和紧张议事而略显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。他信步走回自己的居所“承志斋”，远远却见院门外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。
月光如水，洒在那人身上，勾勒出曼妙起伏的曲线，正是何铁手。她并未穿着白日那身略显招摇的苗疆服饰，而是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汉装，青丝随意挽起，少了几分妖媚，倒平添了几分清冷与神秘。她手中把玩着那枚螭龙令，倚在门边，似乎已等候多时。
“袁公子总算回来了，让小女子好等。”何铁手听到脚步声，抬起头，唇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袁承志脚步微顿，心中掠过一丝诧异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何姑娘深夜在此，可是住处有何不妥？或是门下弟子有所怠慢？”
“非也非也，”何铁手轻轻摇头，螭龙令在她指尖翻转，反射着清冷的月光，“华山派待客周到，住处清幽雅致，甚合我意。只是初来乍到，又被这华山夜景所吸引，难以入眠，故而出来走走。恰巧行至公子院外，便在此驻足片刻，欣赏这‘西岳峥嵘何壮哉’的夜色罢了。”
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，但袁承志心知绝非如此简单。他走到近前，拱手道：“何姑娘若有指教，但说无妨。”
何铁手轻笑一声，慵懒地直起身子，目光却锐利地看向袁承志：“指教不敢当。只是白日里见袁公子归来时神色凝重，山门戒备森严，方才又与黄掌门商议至深夜……可是这巍巍华山，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？”
袁承志心中微凛，暗道此女观察入微，心思机敏。他略一沉吟，觉得此事并无必要对她隐瞒，便简略说道：“确有宵小之辈前几日窥探后山，已被大师兄击退，为防万一，故而加强了戒备。”
“后山？”何铁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，她缓步走近几步，压低声音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，“我白日里在山下观望，见华山气象万千，龙蟠虎踞，确是钟灵毓秀之地。不过……这后山方向，隐隐似乎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‘气’，非是清灵仙气，亦非凶煞戾气，倒像是……某种被禁锢压抑已久的‘死寂’之气。不知贵派后山，可有什么特别的所在？”
此言一出，袁承志心头剧震！他深知何铁手出身五毒教，精擅各种诡谲异术，对气息、风水、蛊毒等物的感应远超常人。她竟能隔着如此距离，感应到后山禁地的异常？那所谓“死寂”之气，莫非与禁地中封存的秘密有关？
华山派后山禁地，历来只有掌门与极少数核心弟子知晓其中究竟，袁承志也是在被立为继承人后，才从穆人清处得知一二。据传那里并非藏宝之地，而是关乎华山派一段极其久远甚至有些晦暗的过往，具体为何，连穆人清都语焉不详，只严厉告诫非到万不得已，绝不可轻易踏足，更严禁外传。
袁承志面色不变，淡淡道：“何姑娘说笑了。华山乃道家名山，清气所钟，后山亦是派中清修之地，或许是人迹罕至，故而显得幽深些，哪来的什么‘死寂’之气？姑娘怕是旅途劳顿，感应有误。”
何铁手妙目流转，在袁承志脸上停留片刻，见他神色坦然，不由得嫣然一笑，那笑容在月光下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：“或许是罢。看来是小女子学艺不精，感应错了。”她不再追问，转而说道，“既然袁公子平安归来，山中亦无大事，那小女子便放心了。长夜漫漫，袁公子也早些歇息。”
说罢，她对着袁承志微微颔首，转身便欲离去，月白的身影宛如夜间绽放的一朵优昙，摇曳生姿。
“何姑娘。”袁承志忽然开口叫住她。
何铁手驻足，回眸望来，眼中带着一丝询问。
袁承志看着她，语气郑重：“华山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，姑娘既是客人，还请在派中安心静养，若无要事，尽量不要独自前往后山或其他偏僻处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，或遭遇危险。”
何铁手闻言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，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：“袁公子这是在关心我的安危？”
袁承志坦然道：“袁某受先父所托，自当确保姑娘在华山期间平安无恙。”
“哦？只是如此么？”何铁手轻轻挑眉，随即掩口一笑，“好吧，公子好意，铁手心领了。我会谨记公子嘱咐，不乱走，不乱看。”她说完，不再停留，袅袅娜娜地消失在月色笼罩的小径尽头。
袁承志望着她离去的方向，眉头微蹙。何铁手的话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涟漪。她真的只是随口一提，还是意有所指？她对后山禁地的感应，是确有其事，还是另有所图？父亲让他“照拂”此女，这“照拂”二字，恐怕远比想象中更要耗费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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