征婚（廿五）
孙磊那句淬着狠劲的“等揪出他来……”悬在半空，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悍然切断。
不是林薇的，是他的。
尖锐的默认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，像一道不合时宜的闪电。
孙磊浑身一僵，环在林薇背后的手臂下意识收紧，又立刻松开。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来电显示跳动着“赵炎”两个字。
“是赵炎。”他快速对林薇说了一句，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沙哑，手指划过接听键，迫不及待地放到耳边，语气急吼吼的，“喂？怎么样？抓到了？！”
林薇抬起头，退开半步，看着他。
孙磊紧皱着眉头，听着电话那头的话，脸上的急切慢慢凝固，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，随即是更深的愤怒和……一丝茫然。
“什么？……哪个局？……信息泄露？……不是……他妈的这跟那孙子有什么关系？！”他声音拔高，充满了困惑和暴躁，“你说清楚点！谁联系你的？！”
林薇的心缓缓沉下去。不是好消息。
孙磊听着电话，脸色越来越难看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，指节泛白。“……知道了。你等着，我马上过去！”他吼完这句，猛地挂了电话，胸口剧烈起伏，眼神里全是搅浑的怒火和不解。
他看向林薇，嘴唇动了动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薇问，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。
“赵炎说……”孙磊喘了口气，试图理清思绪，“刚有个网安那边的人直接联系到他，说监测到他在违规深度追踪一个加密保护的IP，涉及到……涉及到一桩他们正在经手的个人信息泄露案子，让他立刻停止所有操作，配合调查。”
他语速很快，带着一种被强行打断的憋闷和荒谬感。
“泄露案子？什么案子？”林薇追问。
“不知道！赵炎也没问明白，那边口气很硬，只说是重要案件，相关细节保密，再私自追踪就是妨碍公务！”孙磊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，“妈的！怎么这么巧？！我们刚摸到点边，那边就……”
他的话顿住了，眼神猛地一凛，看向林薇。
两人视线交汇，同一个冰冷的念头同时浮现——
不是巧合。
沈胤。他不仅仅是个窥私癖的跟踪狂。他背后牵扯的东西，比他们想象的更深，更脏。深到足以让某些“正规”力量出手，掐断他们的调查。
那通无声的电话，不仅仅是挑衅。更是一个警告，一个展示——展示他所能调动的不止是阴沟里的手段。
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刚才那股靠着愤怒和蛮劲撑起来的勇气，像被针扎破的气球，迅速干瘪下去。孙磊盯着地上虚无的一点，牙关咬紧，侧脸线条僵硬，一种近乎无力的愤怒在他周身弥漫。他徒劳地攥紧了拳头，却不知道这一拳该砸向哪里。
林薇看着他。看着这个一分钟前还发誓要“揪出他来”的男人，此刻被一种更庞大、更无形的力量轻易挡住了去路，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。
她垂下眼，视线落在自己刚才因为紧张而掐出印子的掌心。
然后，她抬起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：
“那就报警。”
孙磊猛地抬眼看向她，像是没听懂。
“我们现在有的，不止是猜测了。”林薇迎着他的目光，眼神清冽，像结冰的湖面，“非法获取并发送公民住址信息，无声电话骚扰，再加上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网安部门的异常介入。这些加在一起，足够立案了。”
她不是在商量，而是在陈述一个决定。
“可是……”孙磊眉头拧死，“赵炎说那边案子保密，万一他们是一伙的……”
“那就更好。”林薇打断他，语气冷硬，“正好看看，来的会是什么人。”
她拿出自己的手机，不再看孙磊震惊的表情，径直点开拨号界面，按下了那三个数字。
1-1-0。
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出键上，她抬眼看向孙磊。
“你来说，还是我来说？”
孙磊愣愣地看着她，看着她脸上那种破釜沉舟的平静，看着她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、不肯熄灭的火光。他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暴躁和无力，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裂缝，争先恐后地涌向那个具体的、可以按下的按钮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一把拿过她的手机。
“我来说。”
电话接通。接线员冷静职业的声音传来：“您好，110报警服务台。”
孙磊握着手机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，但声音却异常清晰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斩钉截铁：
“您好，我要报案。有人非法获取并发送我女朋友的家庭住址信息，进行电话骚扰和跟踪恐吓，严重威胁我们的人身安全。怀疑对方有团伙，可能涉及更严重的个人信息买卖案件。我们现在在……”
他报出酒店名字和房间号。
林薇站在一旁，安静地听着。听着他条理清晰地陈述，听着接线员偶尔的提问，听着他越来越稳的声音。
挂断电话。孙磊把手机递还给她，手心里全是汗。
“他们说马上派人过来。”
“嗯。”
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。但这一次的安静，不再是无措的死寂，而是一种绷紧的、等待戈多般的沉寂。
等待一个结果。等待一个外力，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。
孙磊靠在墙边，低着头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林薇走到窗边，再次掀开窗帘一角。楼下，城市的灯火依旧，看不出任何变化。
但有些东西，已经不一样了。
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害怕、等待保护的猎物。
她亲手按下了那个按钮，把暗处的纠缠，拖到了光天化日之下。
无论来的是什么。
她都会看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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