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被封了。赖以生存的方寸之地,瞬间化为乌有。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绝望。
当天夜里,小仓库的闷热和樟脑丸气味更加令人窒息。王姐和小辉挤在冰冷的地铺上,谁也没有说话。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老张绝望的呜咽似乎还在耳边回荡。下一步怎么办?去哪里?明天吃什么?无数个冰冷的问题像毒蛇缠绕着神经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小辉在黑暗中翻了个身,声音干涩而压抑地响起:“妈……我们……怎么办?”
王姐没有立刻回答。她睁着眼睛,望着仓库低矮、布满蛛网的天花板,一片漆黑。良久,一个嘶哑的声音才在黑暗中响起,带着一种被砂轮打磨过的粗粝:
“天亮了……再说。”
然而,天亮并未带来转机,反而送来了更沉重的打击。
第二天上午,王姐和小辉正在前厅清理被查封后的狼藉(只允许清理,不能营业),卷闸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。两人惊愕地跑出去,只见隔壁五金店门口围了一群人,老张脸色青紫,双目紧闭,口角歪斜,直挺挺地倒在地上,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!刘姐瘫坐在一旁,拍着大腿嚎啕大哭:“老张啊!你可不能有事啊!你走了我们娘俩可咋活啊!”
救护人员迅速将老张抬上车。刘姐哭喊着跟了上去。留下王姐和小辉站在被封的面馆门口,看着远去的救护车,如同两尊被遗忘在废墟里的石像。阳光刺眼,照在卷闸门上那张刺目的白色封条上,反射出冰冷的光。
面馆被封,顶梁柱轰然倒塌。本就摇摇欲坠的小世界,彻底崩塌。
当天下午,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。王姐带着小辉,找到了老张所在的病房。老张躺在病床上,插着氧气管,半边脸僵硬地歪着,嘴角流着涎水,眼神浑浊而茫然。刘姐坐在床边,眼睛红肿,头发凌乱,看到王姐,眼神瞬间变得复杂,有怨恨,有无助,也有一丝绝望的期盼。
“脑溢血……医生说得住院,得花一大笔钱……”刘姐的声音嘶哑,带着哭腔,目光却死死盯着王姐,“老张他……他倒下前……就念叨着……说店里……账本……钱……”她语无伦次,意思却很清楚——老张倒下前,最放不下的就是面馆,而面馆的钱,王姐可能知道。
王姐沉默地看着病床上那个曾经粗声大气、如今却脆弱如纸的男人。她想起他骂人时的刻薄,也想起他把肉臊子多的面推给她时的沉默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转身,默默地离开了病房。
接下来的几天,王姐像幽灵一样游荡在查封的面馆周围。她不再清理,只是围着那扇贴着封条的卷闸门,一圈又一圈地走。眼神空洞,脚步沉重。小辉默默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日渐佝偻的背影,几次想开口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母子俩。
几天后的一个黄昏,夕阳的余晖将贴着封条的面馆招牌染成一片凄凉的暗红色。王姐依旧在门口徘徊,小辉坐在冰冷的台阶上,抱着膝盖,眼神呆滞地望着街对面闪烁的霓虹。
突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刘姐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,脸上涕泪横流,一把抓住王姐的胳膊,力气大得惊人:“王姐!老张不行了!医生说……说还得再交五万!手术费!不然……不然人就没了!”她声音嘶哑尖锐,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,“我求你了!老张倒下前……他……他是不是把店里的钱放哪儿了?钥匙!对!后门钥匙!后门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儿?!”
王姐被她抓得生疼,胳膊上的淤青清晰可见。她看着刘姐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,看着对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希冀,眼神依旧空洞麻木。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?”刘姐眼中的光瞬间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怨毒,“没有?!那怎么办?!老张就要死了!他死了我们怎么办?!都是你!都是你这个扫把星!自从你来了店里就没好事!现在店封了!老张倒了!都是你克的!”她歇斯底里地哭骂起来,手指几乎要掐进王姐的肉里。
小辉猛地站起来,想冲过去拉开刘姐:“你放开我妈!”
王姐却用力挣开了刘姐的手。她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女人,看着身后那扇冰冷的、贴着封条的门。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冷静攫住了她。她没有理会刘姐的哭骂,只是转过身,目光投向那条被夕阳拉长的、孤寂的街道尽头。她想起了很多。想起了母亲临终前蜡黄的脸,想起了儿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瑟瑟发抖,想起了自己跪在冰冷缴费窗口的绝望,想起了老张那碗油汪汪的肉臊子面……
她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地,走到面馆侧面那条堆满杂物和垃圾的窄巷。巷子尽头,是面馆油腻的后门。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锁。
王姐在刘姐和小辉惊愕不解的目光中,走到后门边。她没有钥匙。她只是蹲下身,在墙角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和废弃纸箱里,徒手翻找起来。油腻的污垢沾满了她的手,尖锐的碎玻璃划破了她的指尖,渗出暗红的血珠。她浑然不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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