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便有人按捺不住好奇,上前搭讪。
“这位公子请了。”
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、头戴方巾的年轻文人拱手道:“观公子手中之物,莫非便是近日名动京华的《绮罗劫》?”
荣安抬起头,合上画册,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悦,但依旧保持风度的微笑:“正是。阁下也对此道有兴趣?”
那文人见她气质高雅,谈吐不俗,更兼手中画册确系真品,态度愈发恭敬:“不敢不敢,只是久闻‘山河无恙’先生大名,前有《风月无边》振聋发聩,今有《绮罗劫》……呃,别开生面,实在令人心折。不知公子与‘山河无恙’先生……”
荣安微微一笑,折扇轻摇,语气带着几分推崇与熟稔:“在下江南安容,平生最仰慕者,便是‘山河无恙’先生之才情风骨。此本《绮罗劫》,乃是在下费尽心思求得之最初版本,上有先生亲笔印记。”
她故意顿了顿,吸引周围更多竖起的耳朵:“先生之作,岂是寻常春宫可比?其画技之精湛,布局之巧妙,已臻化境。更难得者,是其中蕴藏的风骨与深意!”
她声音清朗,并不刻意提高,却因内容引人入胜,使得周围渐渐安静下来,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她这边。
“深意?”
那蓝衫文人好奇道:“还请安公子指教。”
荣安等的就是这句话。她从容不迫地翻开画册,指向一幅描绘富商之子在奇石园林中与女子调情的画面。
“诸位请看,此间假山奇石,嶙峋突兀,看似点缀,然其形态纹理,是否隐隐有挣扎痛苦之状?再看这背景远处,隐约可见民夫身影,衣衫褴褛,与园中奢靡形成鲜明对比!此非无意之笔,实乃先生以画喻世,暗讽那为满足一己私欲,不顾他人疾苦之辈!”
她又翻到另一页,描绘宴饮场景,指着那些觥筹交错的宾客:“诸位细观这些人物面相,贪婪、谄媚、荒淫之态,刻画入微!先生借此,鞭挞的正是那些蠹害、尸位素餐之徒!”
她侃侃而谈,将自己在画中埋藏的隐喻,以一种艺术鉴赏的角度,半遮半掩地剖析出来。她不说破影射的是谁,但听者只要对当下时局稍有了解,自然会联想到朱勔及其党羽。
这番“高论”,既彰显了她对“山河无恙”作品的“深刻理解”,又迎合了在场部分人对朱勔势力的不满。即使不敢明言,心中也多有怨气,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与赞叹之声。
“安公子高见!”
“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!原来这《绮罗劫》竟有如此深意!”
“山河无恙先生,真乃神人也!安公子能得先生真迹,更是慧眼如炬!”
荣安周围迅速聚集起一小批“粉丝”,纷纷与她讨论画技、探讨“深意”,气氛热烈。她应对自如,引经据典,言谈风趣,又不失格调,很快便成为了这个小圈子的核心人物。
同时,她也察觉到,大家对如此暗讽隐喻毫不避讳,可见朝廷真的要对朱勔动手了。
这边的动静,终于引起了二楼朱汝楫的注意。
他原本对什么“山河无恙”、“绮罗劫”并不十分感冒,只觉得是帮穷酸文人弄出来的玩意儿,远不如真金白银和美人来得实在。但见到楼下那位气质出众的“安公子”被众人追捧,谈论的又是眼下最时兴的话题,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和攀比之心。尤其是听到“安公子”对画中“富商”奢靡生活的描绘和“精妙”分析,更是搔到了他的痒处——他家不就是这样的巨富吗?这画册,简直就是在描绘他家的生活啊!虽然有些“讽刺”,但在他看来,那不过是文人酸葡萄心理,反而更衬托出自家的豪富与权势。
他推开身边的女子,带着几分酒意,在一众狐朋狗友的簇拥下,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,来到荣安所在的圈子外。
“喂!那个姓安的!”
他粗声粗气地喊道,打断了众人的讨论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。
荣安心中暗笑,鱼儿上钩了。她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卑不亢:“这位兄台是?”
旁边有认识朱汝楫的人连忙低声提醒:“安公子,这位是朱少,东南朱防御使之侄。”
荣安立刻露出“恍然”之色,拱手道:“原来是朱少,久仰大名。在下江南安容,失敬。”
朱汝楫见她态度恭敬,语气缓和了些,目光落在她手中的《绮罗劫》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:“你这本画册,看起来不错,拿来给我瞧瞧。”
若是寻常人,或许就迫于他的权势递过去了。但荣安深知,对于朱汝楫这种人,不能太过顺从,否则会被看轻。
她微微一笑,将画册轻轻合上,握在手中:“朱少见谅,此乃在下心爱之物,更是‘山河无恙’先生之初版真迹,意义非凡,不便轻易示人。”
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:“不过,若朱少对此道真有兴趣,在下倒是可以为您引荐墨韵斋的胡老板,想必也能购得佳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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