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,升起来了。
不是缓缓攀爬,而是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,猛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下跃出,将清冷到近乎残酷的银辉,毫无保留地泼洒向这座陷入混乱、恐惧与死寂的古老都城。
今夜是满月。
月轮硕大,圆满,边缘清晰得如同用最锋利的刀刃裁切而成。它的光芒不再是平日里的温润朦胧,而是一种刺骨的、澄澈的、仿佛能照见一切污秽与隐秘的冷光。月光所及之处,建筑的轮廓,街道的走向,树木的枝桠,甚至地面上每一片瓦砾的阴影,都被勾勒得纤毫毕现,黑白分明,失去了所有温暖的中间色调,只剩下极致的明与暗。
月光洒在国师府上空。
那几道翻涌了数日的黑色烟柱,在如此澄澈的月华照耀下,非但没有被驱散,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活力,翻滚得更加剧烈,扭动得更加狰狞。烟柱中明灭的血红色光芒,与冰冷的月光交织,呈现出一种妖异而令人作呕的紫黑色调。烟柱下方,那片被死寂笼罩的区域,黑暗更加浓稠,仿佛连月光都被吞噬了进去,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、拒绝一切光明的空洞。
而皇宫,这座都城的中心,王朝的象征,此刻在满月清辉的洗礼下,却呈现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月光如水银泻地,流淌过巍峨的宫墙,爬上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,最终,汇聚在紫禁城最核心、最高耸的建筑——太和殿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顶上。
瓦片被月光洗得一片清冷,失去了白日的璀璨金光,转而泛出一种类似寒冰或冷玉般的、坚硬而疏离的光泽。重檐庑殿顶的轮廓,在月光下投下巨大而清晰的阴影,如同蛰伏的巨兽嵴背。殿脊上那一排排沉默的吻兽和仙人走兽,也被月光勾勒出冷硬的剪影,它们面朝夜空,仿佛在无声地守卫,又仿佛在冷漠地旁观。
就在这片清冷月光与巨大阴影的交界处——
太和殿最高、最中央的那条正脊之上。
一道身影,不知何时,已悄然立于其上。
他穿着一袭极其宽大、质地奇特的玄色道袍。袍服并非寻常丝绸或棉麻,在月光下隐隐流动着一种类似水波或金属的光泽,却又沉重地垂坠着,纹丝不动。袍角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八卦、星宿、以及各种扭曲怪异的符文图案,那些图案在月光下微微反光,像是活物般缓缓蠕动。
他负手而立,身姿挺拔如松,又飘逸如鹤。夜风凛冽,吹得他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,却无法撼动他身形分毫。他的头发用一根古朴的木簪随意束在脑后,几缕银白色的发丝在额前随风轻扬。
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。
那是一张清瘦瘦削、却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脸庞。皮肤很白,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、近乎病态的苍白,却又光滑紧致,没有多少皱纹。眉毛细长,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嘴唇很薄,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。
此刻,他微微仰着头,望着头顶那轮圆满到极致的明月,眼眸半开半阖。
眼瞳的颜色,是一种极深的、近乎纯黑的墨色,却又在月光的映照下,隐隐流转着一丝极其诡异、极其冰冷的暗金色光泽。那光泽并非反射月光,而是从他瞳孔深处自主散发出来,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,点燃了两簇来自幽冥的鬼火。
他的眼神,空茫,漠然,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。
像是在看月亮,又像是透过月亮,看向了更深邃、更遥远、更不可知的地方。
他的身上,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势或威压。
甚至可以说,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站在那里,仅凭感知,几乎很难察觉到他的存在。他仿佛与身下的太和殿、与这片沐浴着月光的皇宫、与这方天地,融为了一体。
然而,若是仔细观察,或是感知力足够敏锐的人在此,便会骇然发现——
不是他融入了这片天地。
而是……这片天地,正在以他为中心,发生着某种缓慢而诡异的“倾斜”与“汇集”!
以他脚下的太和殿正脊为起点,一道道无形的、常人无法看见的“线”,如同蛛网般,向着皇宫的四面八方延伸出去。
这些“线”连接着皇宫各处重要的殿宇楼阁——乾清宫、坤宁宫(已空)、交泰殿、奉先殿、武英殿、文华殿……甚至更远处的宫门、角楼、乃至皇城内某些隐秘的阵法节点。
此刻,在这些“线”上,正有一种澹澹的、金色的、带着皇家威严与龙脉气息的“气”,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着,缓慢却持续不断地,沿着这些“线”,向着太和殿顶端、向着国师玄玑所在的位置,流淌、汇聚而来!
那是……皇宫的气运!
是这座王朝中枢、承载了数百年天子威仪、汇聚了万民念力与山河龙脉之力的……无形之“势”!
这些气运之“气”,本应稳固地笼罩着整个皇宫,滋养着皇家血脉,镇压着邪祟,维系着这里的秩序与威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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