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的手扶在云芷的手臂上,那只手很稳,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。云芷借力站起身,膝盖因为久跪而麻木刺痛,但她站得很稳,像一株在风暴中扎根的竹子。
殿内死寂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——那些目光里,有震惊,有恐惧,有怨毒,也有极少数的……怜悯。
皇帝回到龙椅前,却没有坐下。他俯视着下方跪倒一片的百官,目光最后落在云芷身上:
“云芷,朕准你——将当年之事,原原本本,说与这满朝文武听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在寂静的大殿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:
“让他们听听,十五年前,在这座金殿上,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云芷深吸了一口气。
晨光从殿门斜射进来,在她的官袍上镀上一层澹澹的金边。她转过身,面对着满朝文武——那些曾经参与构陷父亲的,那些袖手旁观的,那些至今仍觉得翻案是多此一举的。
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。
然后,她开口了。
声音起初有些沙哑,却异常清晰,每个字都像敲打在人心上:
“永昌十九年,六月初七。”
“那天,家父云凛从兵部衙门回来,脸色很难看。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直到深夜。母亲让我送参汤进去,我推门时,看见父亲坐在书案后,面前摊着一本账册,手里握着笔,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。”
云芷的声音很平,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:
“他看见我,勉强笑了笑,问我:‘芷儿,如果有一天,爹爹做了必须要做的事,但这件事可能会让咱们家遭难,你会怪爹爹吗?’”
“那年我七岁,不懂什么叫‘遭难’。我说:‘爹爹做什么都是对的。’”
“父亲摸了摸我的头,眼神很复杂。他说:‘对的事,有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’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:
“后来我才知道,那天父亲在兵部核账时,发现了一笔异常——北境军饷的拨付记录,与实际运抵边关的数额,差了整整三万两。这不是第一次,是连续三年,每年都‘差’两三万两。三年下来,近十万两军饷,不翼而飞。”
殿内响起压抑的抽气声。
十万两军饷,足以供养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一年。
“父亲开始暗中调查。”云芷的声音依旧平静,“他不敢声张,因为涉及军饷,涉及边关,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。他用了三个月,顺着线索,一点点摸到了钱款的去向——不是贪墨,不是挪用,是……蓄养私兵。”
她的目光转向跪在文官队列中的崔勉:
“那些私兵,藏在京郊三处庄子,名义上是崔家的田庄,实际上日夜操练,装备精良。领兵的将领,是崔家的远房侄子,曾因触犯军纪被革职。他们练的不是普通战阵,而是一种……很邪门的合击之术,据说需要配合药物,能让人力大无穷,不知疼痛。”
崔勉猛地抬头,脸色惨白如纸:“胡、胡说!崔家世代忠良,怎会……”
“崔大人,”云芷打断他,眼神冷得像冰,“那三处庄子的地契,现在还在崔家祠堂的暗格里。庄子里埋着的训练器械、破损的铠甲、用过的药渣,也还在。陛下若不信,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挖,去查。”
崔勉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云芷不再看他,继续陈述:
“父亲查到这一步,已经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的严重。私兵、邪术、还有军饷……这背后,一定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操纵。他不敢再查下去,准备将证据密封,直接密奏先帝。”
“但就在他准备密奏的前一天,七月初五,宫里的太监来了。”
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:
“来了三个人。为首的太监姓赵,就是后来太后身边的掌印太监赵内官。他们带着一千二百两银票,找到府上的账房先生徐伯,威胁他做假账。”
“徐伯不肯,他们就抓了他的小孙子,当着徐伯的面,用针扎孩子的手指。七岁的孩子,疼得满地打滚。徐伯跪下来求他们,他们却说:‘不做,就让你全家都这么死。’”
云芷的呼吸急促起来,她闭上眼睛,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躲在门后偷看到的那一幕:
“徐伯妥协了。他在账本上做了手脚,伪造了购买朱砂、黄纸、桃木的记录。做完之后,赵太监很满意,给了他一笔钱,让他‘告老还乡’,永远离开京城。”
“徐伯走了。但他留了个心眼,把原始账本誊抄了一份,藏了起来。”
她睁开眼,眼中已经有了水光:
“七月初七,先帝在宫中突发心悸,昏迷不醒。太医院诊断为‘邪气侵体’。第二天,禁军就冲进了云府。”
“他们从书房的书架底下,搜出了一个布包。布包里,是几个扎满针的巫蛊人偶,上面写着淑妃娘娘的生辰八字。”
“父亲当场就被拿下了。他喊冤,说这是栽赃。但没人听他的。因为‘证据确凿’——账本上记录着购买巫蛊材料,书房里搜出了人偶,人偶上还有父亲的指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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