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,宫门将开未开。
靖王府的马车停在东华门外二十丈的街角,这个距离既能看清宫门动静,又不至于太过显眼。云芷坐在车内,手中紧握着那卷《罪己之绘》,素白衣裙在晨光中泛着澹澹的微光。她没有掀开车帘,只是闭目调息,但灵觉已经如同细密的蛛网,无声地铺向四周。
她能感觉到,宫门处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三成,且都是生面孔——不是轮值的禁军,而是龙骧卫。萧宸的动作很快,他已经开始调动力量了。
也能感觉到,宫墙之内,有数道隐晦的目光正投向这辆马车。有好奇,有警惕,也有……恶意。
就在这时,马车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。马蹄声在马车旁戛然而止,然后是萧绝压低了的声音:
“云芷。”
云芷睁开眼,掀开车帘一角。萧绝骑在马上,一身玄色劲装,脸上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,但眼神锐利如初。他身后跟着两骑,都是靖王府的亲卫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云芷轻声问,“西山那边……”
“处理完了。”萧绝简短地回答,翻身下马,走到马车旁,“你要进宫?”
“是。”云芷将手中的画卷递出车窗,“我要面圣,呈上这个。”
萧绝接过画卷,没有立即打开,而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:“《罪己之绘》?”
“嗯。”云芷点头,“在去紫禁之巅前,我必须先做完这件事。”
萧绝沉默了片刻,将画卷小心地卷好,递还给她:“我陪你进去。但在这之前,有件事你需要知道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,递进车窗:“萧宸的人,半个时辰前送来的。他们在城南找到了一个人,一个……可能知道当年云家冤案真相的人。”
云芷的手微微一颤。
城南。永昌十九年案发前,云家就住在城南的杏花巷。
“什么人?”她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“一个老账房,姓徐,当年在你父亲府上做过三个月的账房先生。”萧绝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案发前半个月,他突然‘告老还乡’,之后就销声匿迹了。萧宸的谋士顺着这条线查了半个月,昨晚终于在城南贫民区一个棺材铺的后院找到了他。”
云芷的呼吸急促起来:“他还活着?”
“活着,但……”萧绝顿了顿,“活得不像人。”
他环视四周,确定无人靠近,才继续道:“那老头躲了十五年,一直住在棺材铺后院的地窖里,靠给棺材铺记账换取食宿。地窖潮湿阴冷,他的腿已经废了,眼睛也几乎瞎了,但神智还算清醒。”
“他知道什么?”云芷问。
萧绝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函上:“他说,案发前十天,有一个宫里来的太监找到他,给了他一笔钱,让他‘改几笔账’。他起初不肯,但那太监威胁要杀他全家。他只好照做,在云府的账目上做了手脚,伪造了几笔莫须有的开支。”
“什么开支?”
“购买朱砂、黄纸、桃木,还有……”萧绝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一些西南蛮族巫术用的东西。那些东西,后来都成了云府‘私藏巫蛊用具’的证据。”
云芷的手紧紧攥住了画卷,指节泛白。
“但这还不是关键。”萧绝继续道,“关键的是,那老账房留了个心眼。他在做假账的时候,偷偷誊抄了一份原始账目,藏了起来。那太监让他改完账,第二天,那些原始账册就从云府的书房里‘消失’了,取而代之的是他做的假账。”
“原始账本……还在?”云芷的声音几乎听不见。
“在。”萧绝重重点头,“老账房说,他当时就觉得这事不对,怕将来被灭口,就把誊抄的原始账本副本,还有那太监给他的银票、以及那太监不小心落下的一枚腰牌,一起藏在了他乡下老宅的墙缝里。这一藏,就是十五年。”
云芷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十五年。
一个老人,守着可能致命的秘密,躲在棺材铺的地窖里,活了十五年。
“萧宸的人已经连夜去他乡下老宅取了东西。”萧绝道,“信里说,东西已经拿到了,正在送往京城的路上。最迟午时,就能送到。”
云芷睁开眼,眼中金芒流转。她看着手中的《罪己之绘》,又看了看萧绝递来的信函,忽然明白了一切。
《罪己之绘》呈现的是记忆和情感,是云家蒙冤的血泪史。但要想真正翻案,要想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为云家正名,仅有情感是不够的。需要铁证,需要能钉死罪魁祸首的、无可辩驳的证据。
而现在,这个证据,就在路上。
“所以,现在不是进宫的最佳时机。”萧绝看着她,“再等几个时辰。等证据送到,等萧宸安排好一切,然后——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马车外,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哨响。
不是禁军的号角,不是更夫的梆子,而是一种尖锐的、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哨声。哨声从东南方向传来,在清晨的空气中传得很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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