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，王府外终于传来马蹄声。
云芷放下绣活，扶着腰快步走向前院。
玄墨正抱着沈侧妃跨进门来。
沈侧妃依偎在他怀中，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，手臂软软地垂着。
玄墨的披风裹在她身上，遮住了伤势。
王爷......云芷迎上前，声音里带着这些时日的牵挂。
玄墨的目光掠过她，像是掠过廊下的一根柱子，脚步未停。
他抱着沈侧妃径直往芙蓉苑走去，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：传太医。
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云芷隆起的小腹，也没有询问她这些时日过得如何。
春兰急忙扶住怔在原地的云芷：姑娘......
云芷望着玄墨渐远的背影，他抱着沈侧妃的手臂稳而有力，披风下摆扫过青石板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芙蓉苑很快亮起灯火，人影绰绰。而静心苑依旧安静地立在暮色里，像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秋菊小声嘟囔：王爷怎么这样......
许是沈侧妃伤得重。云芷轻声打断，转身往回走。
她坐在未绣完的虎头鞋前，针脚还停留在七日前他夸赞过的那个图案上。
烛火摇曳，映着她孤单的身影。
窗外传来打更声，她轻轻抚着腹中的孩子，第一次觉得这王府大得让人发慌。
芙蓉苑——
沈侧妃醒来时，已是深夜。
烛光下，玄墨坐在床畔。
王爷......她虚弱地想要起身。
别动。玄墨按住她，太医说你要静养。
他凝视着她苍白的脸，沉声问道：为什么要替本王挡那一剑？
沈静姝垂下眼帘，轻声说道：那一瞬间，妾身来不及多想。
她抬起眼眸，目光温柔而坚定：不管王爷信不信，自踏入王府那日起，王爷便是妾身的天。妾身活着的每一日，都是为了王爷。
玄墨沉默良久，终于轻叹一声：傻丫头。
他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，声音温和了许多：从今往后，本王定不会辜负你这份心意。
窗外，云芷原本是听说沈侧妃醒了，特意过来探望。
此刻却僵立在窗外，听着里面温声细语。
王爷不必如此，沈静姝的声音带着哽咽，妾身心甘情愿。
好好养伤，玄墨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，待你好了，本王带你去西山赏枫。
云芷悄悄后退一步，却不慎踩断了地上的枯枝。
谁在外面？玄墨警觉地问道。
云芷慌忙转身，扶着腰快步离开。秋夜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裙摆，却比不上心里的凉意。
玄墨推窗望去，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。
他认出那是云芷，眉头微蹙，却终究没有追出去。
沈静姝在榻上轻声问：王爷，怎么了？
没什么。玄墨关上窗，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。
而云芷回到静心苑，对着那双未完成的虎头鞋，终于明白有些位置，终究是别人让出来的。
接连几日，玄墨都宿在芙蓉苑。
这日清晨，云芷在园中散步，听见假山后两个小丫鬟在嚼舌根：
你瞧见没？王爷昨日亲自给沈侧妃喂药呢。
可不是嘛，听说王爷守了一夜，今早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侧妃最爱吃的杏仁酪。
要我说，云庶妃怕是真要失宠了。沈侧妃这般舍命救王爷，换做是谁能不感动？
就是，这般情深义重，岂是寻常女子能比的......
春兰气得就要冲出去理论，被秋菊一把拉住。
云芷站在原地，脸色苍白。她默默转身往回走，脚步有些踉跄。
回到静心苑，云芷坐在窗前一言不发。
春兰终于忍不住道：姑娘别听那些贱婢胡说，王爷对您......
她们说得没错。云芷轻声打断，眼泪无声滑落，若不是沈姐姐舍命相救，王爷怕是......我该感激她才对。
秋菊连忙递上帕子：姑娘快别这么说，您还怀着王爷的子嗣呢。
子嗣......云芷抚着微隆的小腹，笑容苦涩，如今王爷得了这般真心待他的人，我该为他高兴才是。
窗外又飘起细雨，如同她此刻的心情。
她想起玄墨曾经说过，她是他心里唯一的妻子。
如今想来，那些誓言终究敌不过舍命相救的恩情。
而此时芙蓉苑内，玄墨正细心为沈静姝调整靠枕。
看着她苍白的笑脸，他温声道：等你好了，带你去西山赏枫。
沈静姝柔柔一笑：王爷待妾身真好。
玄墨望着她含情的眼眸，轻轻握住她的手。
三日后——
这日，云芷亲自炖了玄墨最爱吃的火腿鲜笋汤，端着食盒来到书房。
玄墨正在批阅公文，见她进来，略显诧异：你怎么来了？
妾身炖了些汤...云芷将食盒放在桌上，小心翼翼地问，侧妃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？
玄墨揉了揉眉心：太医说还要静养些时日。她是为了救本王才受的伤，往后...总要多看顾她一些。
云芷低下头，轻声道：这是应该的。
沉默片刻，玄墨又道：你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了，府中事务繁杂...不如先把中馈交给侧妃打理？
云芷的手微微一颤，强忍着心酸：王爷说得是。这中馈本就是女主子该管的事...
她抬起泛红的眼睛，努力维持着微笑：既然王爷觉得侧妃姐姐才是那个女主子，妾身...今日就把对牌交出来。
玄墨皱眉：我不是这个意思...
妾身明白。云芷从袖中取出那枚白玉对牌，轻轻放在桌上，王爷是心疼妾身，怕妾身劳累。
她福了福身子：妾身这就去整理账册，明日就请侧妃姐姐接手。
转身离开时，云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。那枚对牌，曾经是他给她的信任和承诺，如今却要亲手交出去。
玄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，伸手想唤住她，最终却只是握紧了拳。
窗外秋风萧瑟，卷起满地落叶。
云芷走在回廊下，只觉得这秋意从未如此寒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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