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后退半步:“你知道阿爷?”
“知道?”她突然尖叫,骨杖重重戳地,“他偷了不该偷的东西!西夏的命数早被写进星轨,蒙古人是来收账的!可他偏要去翻《天盛律令》最后一卷,说什么‘以国为祭,逆天改命’...”
老萨满的瞳孔突然泛起幽绿,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:“那卷书里有咒!是元昊当年灭了鲜卑贺兰部,用三千生魂炼的护国咒!现在咒反噬了,整个西夏的冤魂都要来找你们索命!”
她扑过来要抓我的脖子,我踉跄躲开,撞在佛塔残墙上。墙缝里突然渗出黑血,顺着砖缝流成个巨大的西夏文“赦”。
“看!”老萨满的声音变得凄厉,“这是祖陵的召唤!你的阿爷用虎符引你到这里,就是要你给西夏当替死鬼!”
黑血越涌越多,漫过我的脚踝。我这才发现,整座黑水城都在下沉,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,里面伸出的手抓着我的脚腕。那些手有的戴着金镯,有的缠着红绳,分明是这些年战死的西夏百姓。
“阿爷!”我大喊,“你不是说要找破咒的法子吗?”
回应我的是更剧烈的震动。佛塔彻底坍塌,露出地宫入口。老萨满被埋在瓦砾下,最后一刻她喊:“去贺兰山北麓的岩画!那里有...有真正的...”
地宫里涌出浓雾,我被撞得跌进去。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,石壁上全是壁画——画的是西夏武士活剖俘虏的心脏,将鲜血浇在青铜鼎里;画的是元昊坐在龙椅上,脚下堆着婴儿的颅骨;最深处,他捧着颗巨大的眼珠,眼白上爬满西夏文。
“欢迎回家,小公主。”
声音从壁画里渗出。我抬头,看见元昊的虚影坐在王座上,他的脸不断变化,时而变成阿爷,时而变成阿骨打,最后定格成个陌生的女人——她穿着西夏贵女的服饰,脖子上挂着串骷髅项链。
“我是野利皇后。”她的声音像无数人重叠,“元昊杀了我全家,却留着我给他炼咒。现在轮到你了,斡月娘,你的血会让贺兰山的诅咒彻底苏醒。”
壁画上的武士、妃嫔、孩童全活了过来,朝我扑来。我摸到怀中的虎符,突然想起阿爷的话:“虎符里藏着贺兰部的残魂,他们恨元昊,也恨所有西夏皇族。”
我用虎符划破掌心,鲜血滴在壁画上。野利皇后的虚影发出尖叫,那些扑来的“人”突然僵住,接着开始燃烧,化为飞灰。
地宫剧烈摇晃,我趁机往外跑。身后传来元昊的怒吼:“你会回来求我的...西夏的魂,永远饿着...”
冲出地宫时,黑水城已彻底消失,只剩片被黑水淹没的废墟。我坐在河边清洗伤口,血滴进水里,荡开一圈圈暗红。
月光下,水面浮出张脸。是阿骨打,他的眼睛回来了,笑着说:“阿姐,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第三章 贺兰焚骨
贺兰山北麓的岩画群藏在深谷里。我跟着老萨满临终前的指引,走了七日,终于在一处向阳的山崖下,看见满墙的赭红色图案。
这些岩画比黑水城所见更古老,画的是先民祭祀、狩猎,最中央的位置,有个巨大的祭坛,上面堆着无数人骨,天空中坠着颗燃烧的星。
“到了。”
声音从背后传来。我转身,是阿骨打。他的左肩已经愈合,脸上带着温煦的笑,仿佛从未受过伤。
“阿骨打?你不是...”
“死了?”他歪头,“我也觉得。可贺兰山的魂没让我走,说要带你看真相。”
他牵起我的手,按在岩画上。灼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,岩画突然动了——祭祀的人群转过脸,竟全是阿骨打的脸;燃烧的星坠落,化作阿爷的模样;堆着白骨的祭坛上,缓缓站起个穿蒙古铠甲的将军。
“那是阔端。”阿骨打的声音变得空洞,“成吉思汗的小儿子,灭西夏的主将。他在军营里夜夜梦到西夏的冤魂,所以找了个萨满,用活人血祭破咒。”
岩画里的场景继续:阔端将西夏降民赶到祭坛,用刀划开他们的胸口,鲜血流入地上的凹槽。凹槽里的水开始沸腾,浮出无数骷髅,每具骷髅都刻着西夏文“咒”。
“原来西夏的护国咒,是要用本国人的血来养。”阿骨打轻声说,“元昊以为能保西夏永固,却不知这咒会反噬每一个党项人。”
画面切换,是中兴府城破那日。阔端站在城楼上,看着蒙古兵屠杀,突然大笑:“你们的咒,现在该用来对付自己了。”他举起手中的虎符——正是阿爷的那枚。
“阿爷!”我想冲过去,却被阿骨打拉住。
“阿爷早就知道。”他的指尖抚过岩画里的虎符,“他偷出最后一卷《天盛律令》,是想毁了这咒。可咒已经渗进西夏的血脉,连他都没能逃掉。”
岩画最后,是漫天的火光。贺兰山的每座王陵同时爆炸,骨灰被风吹向四方,落在每个党项人的坟头。画外音是个女人的哭泣:“我们会回来...我们会记得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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