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别的日子,终究还是在一片看似寻常的静谧中到来了。
正月二十,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。按照靠山屯的习俗,这一天是“送年”的日子,意味着年节彻底结束,要正式投入到新一年的劳作中了。为了庆祝年节圆满结束,同时也是为即将开始的春耕祈求好运,村里的长辈们提议,在村中的打谷场上点燃最后的篝火,让大家聚在一起,热热闹闹地送年。
这并非强制性的活动,但许多村民还是自发地聚集了过来。打谷场上,一堆松木被点燃,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夜空,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满足而平和的脸庞。松木燃烧时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,散发出浓郁的清香,与夜晚的寒意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。
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,低声交谈着。话题不再是节日的狂欢,也不再是家长里短的琐事,而是对即将到来的春播的讨论,对今年收成的期盼。有人在交流种地的经验,有人在商量着合伙买种子、化肥,有人在计划着开春后去镇上打工挣钱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。
孩子们在火堆旁追逐打闹,手里拿着最后的几挂小鞭炮,时不时点燃一串,发出清脆的响声,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热闹。玩累了,他们就依偎在大人身边,听着大人们的交谈,眼皮渐渐沉重,慢慢进入了梦乡。
马骥和石头一家坐在一起,安静地看着燃烧的火焰。他没有再多说话,只是将这温暖的景象、这些熟悉的面孔、这宁静而充满希望的夜晚,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。他看着石头爹和村里的长辈们抽着旱烟,聊着春耕的打算,语气沉稳而坚定;看着石头娘和其他妇人一起,缝补着春耕要穿的衣物,偶尔低声说笑几句;看着石墩和几个年轻小伙子一起,往篝火里添着木柴,脸上带着年轻的朝气。
这就是靠山屯的人们,朴实、勤劳、乐观,无论生活多么平凡,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。他们像这片土地一样,厚重而坚韧,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马骥胸口的山歌挂坠,传来了前所未有的、强烈到极致的饱和感。它仿佛一个吸收了太多美好能量的容器,已经无法再容纳更多。这能量包含了社火狂欢的炽热与奔放,傩戏神秘的古老与庄严,庙会市井的喧嚣与鲜活,山歌即兴的欢快与自由,婚庆仪式的喜悦与期盼,童真嬉戏的纯粹与活力,守岁夜话的温馨与安宁,以及这片土地本身厚重深沉的生机与眷恋……所有这一切,构成了最浓郁、最完整的“人间烟火”与“乡土精魂”,是最真实、最鲜活的生命能量。
挂坠变得滚烫,但那热度并非灼烧,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、温暖到极致的充盈。光芒在衣内氤氲,不再是澳门那种狂乱的混杂色,也不是紫禁城的冰冷威压,更不是江南的淡雅水墨,而是一种如同这篝火般的、温暖而厚重的橘红色光芒,带着泥土的芬芳、谷物成熟的醇香和松木燃烧的清香,纯粹而浓郁。
马骥知道,时候到了。他不能再停留,必须离开了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石头爹、石头娘和已经打着瞌睡的石墩,心中默默道别:“石头叔,石头婶,石墩,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。我会永远记住你们,记住靠山屯。祝你们新的一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阖家幸福。”
他没有惊动任何人,也没有留下任何告别信。他知道,任何形式的告别都会带来伤感,不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,让这份温暖的回忆留在每个人的心里,没有离别时的泪水,只有美好的念想。
就在篝火燃烧得最旺、火光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清晰而温暖的那一刻,就在火星噼啪升腾、融入深邃夜空的瞬间——
他胸口的挂坠光芒内敛,然后如同呼吸般,温柔而坚定地向外扩散出一圈无形的涟漪。
马骥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,仿佛要融入这温暖的夜色和火光之中。他的视线开始模糊,村民们的谈笑声、篝火的噼啪声、远处的犬吠声……都仿佛隔了一层温暖的水波,渐渐远去,变得越来越模糊。
他的身影在篝火跳动的光影中,由实变虚,由浓转淡,如同一个融入夜色的温暖梦境,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。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,仿佛他本就只是这冬夜篝火旁的一个幻影,来了又走了,不留一丝痕迹。
篝火依旧在燃烧,跳跃的火光依旧照亮着夜空;村民们依旧在低声交谈,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盼;孩子们依旧在梦乡呓语,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。一切都和之前一样,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只有那堆篝火,似乎因为吸收了某种最后的、温暖的告别,燃烧得更加沉静而悠长了,光芒也变得格外柔和,仿佛在为这位不速之客送行。
马骥,这位跨越了草原、临安、紫禁城、澳门,最终在靠山屯找到了心灵安宁的时空旅人,在饱饮了这片土地最浓郁的乡土深情与人间烟火之后,如同一个圆满的句号,悄然消失在时空的长河中。
他胸前的挂坠上,那原本已有的诸多纹路——草原的奔放、临安的市井、紫禁城的威严、江南的雅致、西洋的异域——之旁,悄然增添了一道新的、如同麦穗与火焰交织、又带着温暖家园轮廓的繁复纹路,深深地烙印下了这社火傩舞、充满了真情与欢笑的庆丰年篇章。
这道新的纹路,是靠山屯留给马骥的永恒印记,记录着他在这里的快乐、温暖与眷恋,也见证着他心灵的成长与沉淀。
下一次醒来,等待他的,将是工匠手下巧夺天工的造物世界,还是霓裳羽衣变幻无穷的服饰之旅?那便是下一个时空的故事了。而靠山屯的这段时光,将永远是他心中最温暖、最珍贵的回忆,如同那堆燃烧的篝火,在漫长的时空旅途中,持续温暖着他的心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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